我本不希望如此，可是事情卻偏偏發(fā)展到眼下這個地步。我曾經(jīng)想過要阻止，可是眼下看來，我已經(jīng)向命運(yùn)妥協(xié)。不是向我自己的命運(yùn)妥協(xié)，而是放棄阻止，讓他——寇然，向他自己的命運(yùn)妥協(xié)。如果一個人執(zhí)意要選一條不歸路來走，那么，旁人終究還是無能為力的。然而，我還是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它們悄悄轉(zhuǎn)個了圈，又再度溜到了寇然無瑕的面上。

可惜，他始終都沒有給予我一絲一毫的回應(yīng)。

不能說是毫無嘆息的，我彎下嘴角，心里居然也泛起了一絲替人心疼的哀婉。小驢子，棋子的生活，你真的適應(yīng)得了嗎？

夜半，我的臨時臥房。

我知道我其實(shí)是個多疑的人。這個世間太過危險，即便是在外人眼中永遠(yuǎn)沉著冷靜的我，也會時常不安或者焦慮。能夠讓我完全信任的人，實(shí)在是太少了！而那個名聲在外、戰(zhàn)功赫赫的寇氏一族，就更成了我心頭的一根刺。隨著時間的流逝，它，變得越來越痛！一樣的世代忠良，一樣的位高權(quán)重。只可惜，你們不是李氏父子，你們不會日日在我眼前。鞭長莫及的距離，讓我對你們只會日益不安。畢竟，一個喬幕然，已經(jīng)讓我受用太多了！

時至今日，我親愛的寇氏臣子，終于要給我吃這樣一顆定心丸了？你們將最疼愛的小兒子獻(xiàn)給你們的女皇，成為她的夫君。

“叩叩叩……”一陣輕緩但卻固執(zhí)的敲門聲將我的思緒拉回。

“寇小驢子，我知道你今晚必定亢奮得睡不著覺。但是，咱們畢竟還是男未婚，女未……再嫁，你這樣深夜來訪，確實(shí)還是——”

“我來找你攤牌！”

“請進(jìn)！”

我這個人一向如此，如果對手跟我玩明的了，我也絕不會再跟他繞圈子。其實(shí)，我比較喜歡這樣直來直去！

猶如元首會面一般，他腰桿兒筆直地坐在茶桌邊，一雙眼不錯眼珠地緊緊鎖在我面上。

“這個……”我被盯得有點(diǎn)兒發(fā)毛。他這架勢，不像是來攤牌的，倒像是來追命的！

“開門見山吧！”他稍微一頓，繼而道，“這事……我是自愿的！”

“哦？”我挑眉揚(yáng)聲，示意他，在下愿聞其詳。

“你還是這副樣子！”他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坝肋h(yuǎn)這副看穿一切、穩(wěn)操勝券的樣子！除了對待關(guān)于那個人的事情，平時的你，冷靜得讓人發(fā)指！真不敢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你這樣的女人！”

“呃……”直覺里，這應(yīng)該不是什么好話。我垂下頭。

“你真是個荒謬至極的矛盾體！對待外人，你用一層牢不可破的硬殼把自己密實(shí)地包裹起來，簡直嚴(yán)絲合縫！可是對待你認(rèn)定了的人，你就立刻變成了一根筋。認(rèn)死理，不到死時不罷休的人，簡直虔誠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我愣住。無法躲閃被勾起的回憶，那些細(xì)碎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如潮水一般漫散開來——

這樣溫暖的懷抱，無論他把我當(dāng)成了誰，我都甘愿為這星點(diǎn)兒的溫暖沉溺。這是一個，可以讓我片刻安心的角落……“父皇……”我在心里這樣叫你，可好？

“殿下！今日，無論是成是敗，奴婢都會緊緊跟隨著您！上窮碧落下黃泉，奴婢永遠(yuǎn)在您身邊！”上窮碧落下黃泉？這是我聽到最美麗的字眼，卻也足夠悲傷。冬梅，我就是在那一刻，打開心門接受你的嗎？

“我是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也許就是那場溫泉，我看見他竭盡全力地去救我。明明眼里還帶著厭惡和掙扎，可是那手臂卻箍得我那樣緊。也許是更早，他抱著那只主動對他投懷送抱的兔子，淺笑著看著我。那樣純潔而又高貴，是我連做夢都夢不到的美。”喬文洛……我是在那時就開始對你癡心不悔的嗎？

回想起這些紛飛的片段，我說不出話來，只能呆呆地看著寇然悲憤交加的臉。也許，他是對的……

“這就是你！你這樣的人，讓那些有幸得到你眷戀的人一生無悔！然而對于我，對于我們這樣不幸的，得不到你垂青的可憐人來說，卻是畢生的傷痛……”他抿了一個虛弱的笑?！澳?，就是這樣殘忍而又令人嫉妒地活著。你永遠(yuǎn)也不會懂得，你那些吝嗇于他人卻又專屬于某些人的笑容，會讓那些仰望著你，一直想要靠近你，想要得到你的人，發(fā)瘋到什么程度！你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那種誘惑，是世間最最致命的！”

“寇然……”

“而我……也不幸死在那種誘惑中了……”

“對不起……”可是，我無能為力。

“別說對不起！說了對不起，我知道，回到皇宮里，你依舊不會對我有絲毫的情意。不過，讓我猜猜你的想法！”他笑眼千千地看著我?！白鳛橹坪馕腋感值钠遄樱冶荒阋晕磥砼史蚓纳矸輲Щ鼗食??！彼麌@著我，慢慢踱著步。

“到了皇城里，你會和我成親嗎？答案自然是……不可能！”

我無語，只能默默地挺了挺酸疼的脊背，任他訴說。

“然后，我也許會抗?fàn)?，會惱怒，會想修書從大漠搬救兵！你也會惱怒。會覺得我太麻煩。于是按照你的打算，必要的時候，你會將我處之而后快！”

別說了！別說了！這一刻，我有一種被人扒光衣服游街示眾的感覺。

然而，他的步子依舊平穩(wěn)而緩慢，面色也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如水。語調(diào)，竟然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不卑不亢。

“善后的事情，你自然是有了十足的把握。否則，今日你也不會隨我一同站在這片土地之上。你那些精通易容的好手下，你察言觀色的好幫手……也許，我前一秒死去，后一秒這個世界上就會又出現(xiàn)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言談舉止，性格習(xí)慣……除了他很聽你的話之外，他就是我！”

“……”

“呵呵，奇怪么？我已經(jīng)什么都清楚了，卻為何還會按照你的計(jì)劃行事？”

“為……什么？”我不得不問。

“因?yàn)椤莻€寧死也不肯低頭，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寇然……早在那個中秋之夜便已死去！因?yàn)槟銓α硪粋€男人的淚水而死去！”

“寇然……”

“那么現(xiàn)在，你看，我就踩在你為我精心準(zhǔn)備的陷阱上。”他抬起頭，幽深的眸子忽然泛起奇異的光亮?！澳阌袃蓷l路可以走——要么愛上我，要么就……將——我——?dú)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