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陳子言給周淵易說,女友根本就不認識馮舒,其實他撒謊了。他只是為了保護女友才這么說的。自從出了第一本書后,他就介紹唐憶菲與馮舒認識了。
不過,唐憶菲只見過馮舒一面,回家后就對陳子言說,她對馮舒的印象不太好。
那天吃飯的時候,馮舒太過于喜歡在美女面前賣弄才華了,甚至忽略了同席的陳子言。在這之后,再與馮舒見面的時候,唐憶菲怎么也不愿意再一起去了。
從此之后,唐憶菲再沒與馮舒見過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陳子言也可以算作沒有對周淵易撒謊。
不過,現(xiàn)在聽到馮舒的死訊后,唐憶菲依然感覺到了恐懼。今天白天的面具人已經(jīng)足夠令她恐懼了,又得知男友的責任編輯突然間死于非命,自然會令她心中的恐懼加倍滋生,如雨后瘋狂生長的蔓藤一般纏繞在心間。
陳子言沒再回到電腦前繼續(xù)他的文章——馮舒都死了,他也不確定還有沒有人愿意再為他出書。
前路忐忑,他看不到任何希望。
這一夜,陳子言都躺在了唐憶菲的身邊,輕輕摟住她,不住說些讓她寬慰的話。可不管怎么,他還是可以感覺到女友的身體一直在悄悄顫栗,無論怎么都掩飾不了她心中的恐懼。
——我不能讓她一直處在恐懼的精神狀態(tài)中。我答應(yīng)過她,要保護她一輩子。是的,我必須得做出點什么!
陳子言在心里這樣對自己說。
清晨,陳子言叫唐憶菲起床,可唐憶菲卻怎么也不愿意起來。她不愿意再去上班,她不敢再坐那恐怖的電梯,她害怕再次面對那些虛偽、有著熾盛欲望眼神的同事,更害怕看到手上纏繞著繃帶的老板王盛洋。
陳子言定了定神,然后用很溫和的聲音說:“憶菲,你別再擔心了。在沒水落石出以前,我每天都送你上班,接你下班。你別想太多,只要好好上你的班就行了?!?/p>
他是職業(yè)作家,不用上班,有的是時間。只是這段時間,他不能再熬夜趕稿了。不過也無所謂,現(xiàn)在這篇小說天知道還能不能有出版的機會,就算擱下幾天也沒什么大不了。
有了陳子言的這句話,唐憶菲才慢慢起了床,隨便吃了片面包,喝了一杯牛奶。草草應(yīng)付了早餐,她與陳子言一起出門,招了一輛出租車,向公司趕去。
趕到公司的時候,還好沒遲到。
沿著電梯,上到了十五層,唐憶菲與陳子言站驚奇地看到公司大門外,站著三三兩兩的男同事。這還是陳子言第一次到女友的公司來,所以那些男同事看到唐憶菲身邊站著一個帥氣的年輕人,心中不免都懷了一點敵意。
有個男同事走到唐憶菲身邊,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陳子言,然后問:“美女,快給我們介紹一下你的朋友吧?!?/p>
唐憶菲笑了一下,說:“這是我的男朋友,陳子言,作家。”陳子言連忙也面帶微笑,優(yōu)雅地點了點頭。
“哇——作家呀!陳作家寫過什么書呀?憶菲怎么不拿來給我們看看?”同事故意將憶菲這兩個字叫得很是親熱,這讓唐憶菲很是不快。
陳子言只好訕訕地答道:“下次我一定讓憶菲把我的新書帶過來,請各位多多指教?!?/p>
唐憶菲趕緊岔開了話題,對著站在公司大門外的同事,問:“怎么你們都站在門外?干嘛不進去上班???”
這個男同事嘆了一口氣,說:“憶菲啊,你不知道,今天王老板沒來上班,老板娘倒來了。她在里面查賬,現(xiàn)在誰也不準進去打擾她?!?/p>
“啊?!查賬?那個老肥婆來查賬??”唐憶菲有些驚訝,神情也微微有些慌張。
老肥婆這個稱謂,是公司上下私底下對老板娘的稱呼,有時就連王盛洋面對手下時也是這么稱呼自己老婆的。
可就在這時,一個很剽悍的聲音從公司里傳了出來:“是誰說老肥婆???是誰在說?!”一個肥胖的、接近五十歲的女人從公司里擠了出來,她穿了一件大紅色的連衣裙,如一個滾圓的紅色皮球,肚子上凸出一圈贅肉,活像套了一個游泳圈。她的臉上也同樣擠滿了肥肉,兩塊嘟起的臉頰將兩顆眼珠擠得幾乎變成了兩條縫。
這人就是王盛洋的老婆,公司的老板娘——她的名字叫趙雅雪,一個很優(yōu)雅的名字。不過,優(yōu)雅的名字與她肥胖的體形怎么都結(jié)合不到一起來,真是個絕妙的諷刺。
唐憶菲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這個動作不禁讓陳子言感覺她很可愛。當然,對于趙雅雪來說,唐憶菲就一點也不可愛了。她沖到唐憶菲面前,手指幾乎戳到了唐憶菲的鼻子,厲聲喝道:“是你在說老肥婆?你說誰是老肥婆?你信不信我馬上就讓你滾蛋回家?”
唐憶菲諾諾地不敢答話,倒是陳子言微笑著說:“剛才是我在說話……”他捏細了嗓子,倒還真有幾分像是女人的聲音。他陡然加重了聲音,不疾不徐地說:“誰該是老肥婆,誰就是老肥婆!”
門外站著的人都忍不住竊竊笑了起來,趙雅雪狠狠瞪了一眼,笑聲頓時嘎然而止。
如果說人的眼神可以殺死人,那么趙雅雪的眼神已經(jīng)活生生殺死了陳子言若干次。她的眼睛里幾乎可以滴出血來,她惡狠狠地問陳子言:“你是誰?”
陳子言微微一笑,說:“哦,我剛承建了一幢房子的內(nèi)裝修,準備考察一下貴公司的建筑材料供應(yīng)。請問您是負責人嗎?”他說起謊話來,一點都不臉紅。他知道只有這句話最能讓趙雅雪就范——誰會得罪來買貨的財神爺?。?/p>
果然,趙雅雪的神情像是川劇里的變臉一般,立刻變得緩和下來。她弓下腰來,客氣地說:“我就是負責人,請問你想要什么樣的建筑材料?”她畢恭畢敬地打量著陳子言,又恭維地問道,“先生您貴姓?呵呵,先生您可真帥,敢問您在哪家裝修公司高就?”
陳子言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話鋒一轉(zhuǎn),冷冷地說:“聽說貴公司的老板是位姓王的年輕男人,我只想與他談生意!麻煩請您通報一聲。”其實,陳子言見王盛洋的真正目的,是想特意來提醒他,有人在暗中給他下絆。同時,這么說也正好可以借機揶揄一下盛氣逼人的老板娘趙雅雪。
趙雅雪此刻的氣焰突然間消失了,她所有的情緒仿佛一下子都被來歷不明的冷水給淋熄,低垂下頭,聲音略帶一點哭腔地說道:“王盛洋是我老公,他從昨天下班后就沒回家,我已經(jīng)一夜沒見到他了,誰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連手機也關(guān)掉了?!?/p>
“哦?!”這個結(jié)果顯然讓陳子言促不及防,他喃喃地問,“趙女士,您的意思是……王老板失蹤了?”
趙雅雪默然點頭。
陳子言趕緊勸慰道:“趙女士,您別著急,不過一夜沒見著,王老板哪有這么容易就失蹤的?說不定……”他沒有說出后面那句話,他的本意是,也許王盛洋到哪個女人家里留宿去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畢竟每天面對這么一個肥胖的老女人,王盛洋就算不是痿而不舉,也絕對是舉而不堅。偶爾抽出一天的時間與某位漂亮的年輕女人幽會,對于王盛洋來說,絕對是件賞心悅目而且有益身心的事。而對于趙雅雪來說,自身的條件已經(jīng)不怎么樣了,又何必把男人抓得這么緊呢?偶爾給男人留點空間,自己再裝裝聾子瞎子,反而會讓婚姻更加和睦的。
趙雅雪顯然聽出了陳子言的言外之意,她瞪了一眼,然后忿忿地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盛洋平時最聽我的話,每天都會按時回家,這么多年了沒一天例外。再說,平時他身上根本就沒錢,最多不超過五十塊。就連他平時開的那輛越野車要加的油,用的都是我提前交足款項的油票,不需使用現(xiàn)金。公司的資金調(diào)動,如果沒有我的印章,他也絕對拿不出一分錢來。他不可能在我沒允許的情況下夜不歸宿——他絕對是失蹤了!”
說到最后一句話,趙雅雪非常痛苦,幾乎急得哭出了聲。
陳子言的額頭微微冒出了汗,而站在公司大門外的那幫職員,也不由得暗暗唏噓。誰又想得到表面上看起來風流倜儻把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的英俊小生,竟會是個出門連五十塊錢都拿不出來的空心枕頭?大家都還以為他攀上了富婆,就是從糠鍋跳進了米鍋。有幾個曾經(jīng)對王盛洋有過艷羨的男職員,此時也不禁暗暗對堅吝的趙雅雪生出幾分恨意。
“那你報警了嗎?”陳子言問道。
趙雅雪搖了搖頭,說:“我問過警察,他們說失蹤時間還沒到四十八小時,立不了案?!?/p>
陳子言嘆了一口氣,心想這警察的制度也太死板了。
不過,說不定王盛洋根本就沒失蹤,只是找個地方散心去了。陳子言完全理解當警方的接警人員見到盛氣凌人的趙雅雪后,做出這樣的處置也是合理的。
于是他拍了拍趙雅雪的肩膀,說:“趙女士,您別擔心了,我來幫你這個忙。”他拿出了手機,準備打個電話幫趙雅雪報警——他正好有周淵易的電話號碼,從周警官的警民聯(lián)系卡上來看,他是刑警大隊的副隊長,就算立不了案,也可以私下先幫趙雅雪調(diào)查一下。
幫幫這老肥婆的忙,也不是什么壞事,說不定能讓唐憶菲以后在公司的日子能好過一點。
一陣盲音之后,電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