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便留宿在李公館。
在我看來這是理所應(yīng)當,既然已經(jīng)是情婦,當然應(yīng)該住在李公館里。后來我才知道,雖然李超凡有過許多女人,但能夠在李公館過夜的,我還是第一個。
我開始公然以李超凡的情婦身份出出入入,公寓里的東西也都搬了過來。我不知他什么時候會拋棄我,不過我的計劃早已經(jīng)在進行當中了。
我每天用一種淡紫色的口紅涂沫嘴唇,這支口紅是媽媽特制的,里面暗藏毒藥。當我與李超凡親吻之時,毒藥就悄悄地滲入他的身體之中。
我知道我同樣身處于危險之中,他吸入毒藥之時,我也在吸食著毒藥,而且比他吸入得更多。雖然我在事前服過解藥,但解藥是來自媽媽的,我并不知她給我的是否真是解藥。
但是就算媽媽給我的并非是解藥,我也不會怨恨她。每個人的命運大概是從生下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的命運顯然就是等待死亡的這一天。
不久后,李超凡便開始準備西域之行。
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里聽見他與手下的對話:“他已經(jīng)準備妥當了嗎?”
“是!他帶了一支考察隊,已經(jīng)從西安出發(fā)了?!?/p>
兩人同時看見我的身影,李超凡立刻換了一副甜蜜的面孔,摟住我的肩膀說:“我們?nèi)ノ鞑柯眯邪桑 ?/p>
我猜測他所說的“他”必然是媽媽所說的那個洋人斯坦因。我故意皺起眉頭說:“西部有什么好去的?窮山惡水,蠻荒之地,一點兒也不好玩!”
他笑瞇瞇地親了親我的額頭,肉麻地說:“只要有我在你身邊,地獄也會變成天堂。”
我用力咽了口口水,努力壓下翻胃的感覺:“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馬上!”
我怔了怔,不用那么急吧?
但他已經(jīng)拉著我向樓下跑去。我一邊跌跌撞撞地走下樓梯一邊抗議,“我還沒有收拾衣服呢!”
他笑道:“不必收拾了,你還怕沒有衣服給你穿嗎?”
他忽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向樓上奔去,似乎想起來忘記了什么重要的東西。過了片刻,他從樓上跑下來,停在我的面前,手中握著那支琉璃花的頭釵。他認真地將頭釵插入我的頭發(fā)之中,凝神看著我的臉頰。
不知為何,他如此專注的眼神竟讓我有一刻失神起來。我想起我今天是梳著西人流行的鬈發(fā),并不合適戴上一支發(fā)釵。
我伸出手想要取下那支釵,他卻一把抓住我的手,“別拿下來,就這樣戴著?!?/p>
我有些窘迫地說:“可是與我的發(fā)型并不相配。”
他搖了搖頭,將嘴唇湊到我的耳邊說:“只要戴著就好了,只要你戴著!”他呼出的氣息熱辣辣地噴在我的耳垂上,我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感覺到臉紅心跳。
我們上了最早一班開往西安的火車。其中的一節(jié)車廂已經(jīng)為李超凡準備好,成為他的專用車廂。他實在是一個很有辦法的人,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一個黑幫的老大,反而像是政界要人。
車上的生活,無非吃吃睡睡,再看看窗邊的風景。轉(zhuǎn)眼便是五天時間過去,火車就要抵達西安境內(nèi)。
那一日,我們?nèi)绯5卦诓妥狼白讼聛?,有人送上了來自歐洲的紅酒。他殷勤地斟了一杯酒,送到我的面前,說:“干一杯吧!以后也許就沒有機會喝這種酒了?!?/p>
我心里一跳,疑惑地抬頭看他,他是什么意思?
他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我說:“也許我會死在西域?!?/p>
他此時用了“西域”這個詞,他本來都是用“西部”這個詞的。我勉強一笑:“不過是去旅游,哪里會有那么危險?”
他哈哈一笑:“誰知道!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像我這樣的人,雖然平時很風光,卻隨時都可能死去。有時連自己為什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是小刀會的大哥,難道還有人膽大包天地想要殺你不成?”
他悠然地呷了一口酒,“世上之事本就出人意料,何況對于有些人來說,生死不過是談笑之間,殺一個人,舉手之勞罷了?!?/p>
他這句話說得可謂是豪氣沖天,我一時有些失神。眼前的這個男人,幾乎是無懈可擊的。
我不由長長嘆了口氣。
他敏感地看了我一眼,手指輕輕地揩拭著我的面頰,柔聲道:“嘆什么氣?”
我半真半假地憂傷一笑:“我和你在一起已經(jīng)八天了,你厭倦我的時間越來越近。想到分別在即,難免有些憂傷?!?/p>
他好奇地揚起雙眉,說:“你不想抓住我的心嗎?”
我笑笑:“你對女人的興趣不會超過兩個星期,我不認為我有創(chuàng)造神話的能力,所以我早就準備著兩個星期到了,你就會拋棄我。”
他默然,眼鏡片后的黑眼睛專注地注視著我,半晌才低聲說:“也許你本身就是一個神話?!?/p>
說這些話的時候,火車傳來了一聲長鳴,速度越來越慢,駛?cè)胝九_之中。因而,我并不是特別清楚他說了一句什么話,我疑問地望向他。
他卻只是一笑,拉起我的手說:“走吧!接下去的路程會很辛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