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我又參加了一次高考,不管怎么說,這次比上次有進步,上次數(shù)學(xué)只考了24分,一直被我引為奇恥大辱,這次果然有突破--27分。雖然突破得不多,但是也打破了我的歷史最好成績,照這個趨勢發(fā)展下去,十一年后我應(yīng)該可以考60分了,我認為此事值得慶祝。趙爭鳴卻不這么想,她認為我是人頭豬大腦,除了吃喝拉撒睡不會干別的,不思進取還自作聰明,最后總結(jié)說我恬不知恥。這些話讓我很生氣,我跟她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后來她拿到一個師范??茖W(xué)校的錄取通知書,直到她走我們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事到如今我頗為后悔,如果我當(dāng)時能夠努力一點,也許現(xiàn)在的人生會有所不同,但是事情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沒有后悔藥可吃。另外我的看法是,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一種潛質(zhì),依靠這種潛質(zhì)就能夠養(yǎng)活自己,不必一定要學(xué)習(xí),區(qū)別只是你的這種潛質(zhì)究竟會有多少人能夠認可,認可的人越多,其價值越高,比如說我,我想我的潛質(zhì)是畫奶子。后來我看過一些所謂世界名畫,竊以為有些奶子畫得還沒我好,只是在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下沒有人認可,否則的話,我很可能會成為一個專畫奶子的大畫家,其成就難保不會超過畢加索。這個姓畢的畫的玩意老實講確實有點亂七八糟,像他這種畫,我家趙紅兵從小就在床上畫過,憑什么姓畢的畫這種東西就成了大畫家,趙紅兵畫這種東西就只能挨我媽的揍,這個世界真是奇哉怪也。
家里越待越郁悶,我只好出門溜達。我早上在所有人起床之前出門,晚上在所有人睡覺之后再回來,每天主要活動就是四處游蕩,弄些廢銅絲啊,廢鐵條啊,窨井蓋子啊什么的送到廢品收購站換點飯錢和煙錢。當(dāng)然,這些東西在我拿走之前還不是廢的,但是在我看來,這些東西在它們原本的位置上根本沒有發(fā)揮作用,既無作用就是廢品,是廢品就應(yīng)該送廢品收購站,問題就是誰來送,看來這些東西的本家應(yīng)該是沒有時間,正好本少俠閑著,就幫幫這個忙吧。
當(dāng)然我也不是時時刻刻在竊東西,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東逛西逛,在大街上停停走走,享受眾人的白眼,看見我的穿著,別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不是盲流就是知青。我也是出了門才知道,在我們這里知青的名聲有多么壞,別人看我們都不拿黑眼仁看,就拿眼白翻一翻就算看見你了,搞得我一直以為我們這的人全是瞎子,只有白眼仁沒有黑眼仁。上商店買東西,上飯館吃東西全一樣,那些服務(wù)員的眼睛全像要咽氣一樣往上翻,有的連鼻孔都翻上去,他媽的也不怕下雨嗆著。人要是老遭別人白眼,只有兩條路,要么奮發(fā)圖強,要么死皮賴臉,很不幸我屬于后一種。我漸漸對這些白眼視而不見,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翻白眼去吧。
不過我想這也不能全怪他們,當(dāng)時回城知青確實干了不少壞事,打架斗毆耍流氓,坑蒙拐騙偷東西,幾乎全有知青參與,難怪人家拿白眼仁翻我們。當(dāng)然也不能全怪我們,比如說我們這里,回城知青近二十萬,刨去上學(xué)招工等等,至少還有十幾萬在城里晃蕩,就算所有工廠打開大門招工,恐怕也解決不了這么多知青的就業(yè)問題。我們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又整天無所事事,到處遭人白眼,心里憋屈得不行,不整出點事來哪對得起自己的十年青春?至于這種狀況到底怪誰?很不幸我到現(xiàn)在也沒真正搞清楚。
再來說說我們那兒的電影院。電影院離我們家不太遠,也兼作禮堂,文革的時候我在這里看過忠字舞、樣板戲、批斗等等,所以這里也算多功能廳了。武斗的時候有一隊造反派把這里當(dāng)據(jù)點,吃喝拉撒睡全在里面,結(jié)果讓敵對派別給包圍了,差點沒全伙餓死在里面。后來不知道誰出的主意,這幫人全身涂滿大糞從里面沖出來,一個個惡臭熏天,愣是把包圍的人熏跑了,這才算突圍成功。我每次來這里總能聞見一股味道,好像還有個全身是屎的家伙埋伏在這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但是這里對我又有特殊意義,因為我就是在這兒認識我的第一個女朋友的。
當(dāng)時有個挺有名的電影叫《廬山戀》,郭凱敏和張瑜演的,相信有點歲數(shù)的人都會記得這個電影,據(jù)說是中國首部吻戲。在我們這兒放映的時候引起轟動,因為沒人見過那么大的屏幕上有親嘴的,有人還數(shù)過,說電影里張瑜一共換了四十三套衣服,每套都不一樣。我們家住的那個大雜院,整院人加起來也沒有這么多衣服。我很想去看看,衣服倒在其次,主要還是想看看親嘴。
當(dāng)時一張電影票三毛錢,三毛錢我倒是有,要是讓我花三毛錢親一下張瑜,倒是有的商量,但是花三毛錢看親嘴,那就大可不必。我晚上到公園轉(zhuǎn)一圈,有比親嘴更精彩的節(jié)目呢,一分錢都不要,隱蔽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