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肉長手了嗎?你上去也不要齜牙——給人幫忙!”死啦死啦真是麻利得很,一邊踢了迷龍的屁股一邊還拍我的腦袋,“傳令官過來!”
我扔下扎了堆看著美國人賣呆的人渣們,悻悻地跟在他身后,“傳令官、副官、參謀、翻譯官、勤雜兵,我到底是什么?”
“哪一件你做好了呢?鼫鼠五能,無一而精?!?/p>
“你還真有學(xué)問?!?/p>
我們斗著嘴,狗肉被喚回來跟著我們。我們在山下已經(jīng)有了幾間簡易的窩棚和房子,我們在其中一間。這間屋比我們在山上的防炮洞真是工整多了,它集合了我們淘出來的最好的家具,盡管對這些從廢墟里翻出來的家具而言,好的標準也就是完整而已。我憤憤地望著桌上的兩包煙,這是我們傾其所有的歡迎禮了。煙下邊壓著紙條,上邊用英語寫的“歡迎盟軍朋友”是我的親筆。我把紙條子揉了,打算把煙揣進自己的口袋,但是死啦死啦伸出了手,“不要以為做出受氣的樣子它就歸你?!?/p>
我把煙拍在他手上。他很得意地說:“歸我啦。”然后又對這屋子說,“都歸我啦。”
我坐下,給狗肉撓著癢癢,等著他這種做作的得意勁兒過去。他撐不了多久的,我看得出來——實際上我剛低了頭又抬頭他就郁悶了,“煩啦,告訴我怎么對付美國人。怎么給他們預(yù)備了房子不住,非得搭帳篷?”
“你當會說兩句洋話就搞得懂洋人?我會說是家父拿板子抽出來的,我沒去緬甸之前只是對著書說。我老爹塞了我一肚子用不上的學(xué)問,除了做人。”
“他只想把他會的全塞給你,他沒用上,他以為你能用上。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子。”
我打了個哈哈,“啊哈,我慚愧死啦。可你還是不知道怎么對付美國人。”
死啦死啦只好苦笑,“……那倒是?!?/p>
“不是罵人,可你是吃錯藥啦。”我說,“人覺得一件事不對,想改過來,想得狠了,又找不著辦法,就像你們這樣的,戀物要成了癖。你瞧見活人抱著死書親嘴了吧?我也瞧見你們打劫似的搶美國鋼鐵了。誰也幫不了我們,一支把自己國家都丟了的軍隊,這種債別人能幫著還嗎?用不著捧美國人臭腳的,捧也沒用,他們只是來做點兒軍餉里的事情。人家住帳篷,因為不想跟咱們有軍餉之外的交情。”
死啦死啦愣了一會兒,“……那倒也是。而且煩啦,以后美國鋼鐵沒咱們的份兒啦?!?/p>
我立刻就明白了,“你又把虞嘯卿怎么啦?”
“我跟他細說了我怎么想的,關(guān)于幾個月內(nèi)拿下南天門這件事。”
“啊哈。挨揍沒?”
死啦死啦搖頭,“美國人在——不是這倆,這倆不夠分量的——不過我猜他拳頭捏腫啦?!?/p>
“好極啦。我覺得我們還是少些槍炮保險?,F(xiàn)在咱們做預(yù)備隊都不夠看的,保險。”但是我也嘆了口氣,并沒人喜歡這樣的結(jié)果。
死啦死啦說:“虞嘯卿,那是要拿腦袋把南天門也撞倒了的人,可能會死,他也知道,可倒讓他長了精神——除非讓他瞧見南天門撞不倒的,連同歸于盡都做不到?!?/p>
我學(xué)著豆餅的河南腔,“關(guān)俺屁事?!?/p>
“他總也是咱們師長。覆巢之下,豈有完卵?!?/p>
我同意他的看法。
他轉(zhuǎn)頭看著我,“你會再跟我過趟江嗎?”
“那……讓他去死好了?!蔽艺f。
“誰他娘的是為了他呢?——這么說你舒服點兒?”
“還是舒服不起來——憑什么又是我呢!”我問他。
“你是我的參謀,你懂得多,你比誰都用得上,還有,你是我認識的最晦氣的人。”
我讓他叫上阿譯跟他去。
他說:“你想害死你的朋友?”
“那就郝老頭兒、豆餅子、泥蛋、滿漢,都行?!?/p>
死啦死啦瞧了我一會兒,就這份不靠譜做出個蔑視之極的表情。
我問他:“你是怎么都要去的?”
他反問我:“你是怎么都不會去的?”
“不去。我爹媽已經(jīng)弄回來啦,西岸跟我沒關(guān)系?!?/p>
他看著我,“不去?”
“不去。說破天來也不去?!?/p>
“我沒說?!?/p>
我搖頭,“絕對不去?!?/p>
“我一直沒搞懂,讀書人,絕對的意思就是說一副對不上的死對子么?”
我還是搖頭,“你岔什么話呀,岔話我也不去。”
“你都不去了我還說這個干嗎?”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