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

“婚禮進行曲？”左澈有點兒控制不住地又把那五個字念了一遍，最后抖了抖信紙，嘩嘩的一陣脆響，“……你姐姐的確是個奇怪的人?！?/p>

雖然這么說著，但男生卻陷入了思索。不久之后，他的臉上浮起一絲蒼白的笑意。

“你是怎么想的？”

七月從左澈手里抽回信紙：“五月從小就對王子和幸福的婚姻充滿向往，而且遺書的最后一句話也證明了她曾經(jīng)喜歡過什么人?！?/p>

“那她為什么又要去死？”

七月掃了左澈一眼，答非所問卻意有所指地說：“我打聽過，以前學校廣播里也曾經(jīng)放這首曲子，畢竟也是世界名曲，再加上本身也有音樂鑒賞課。不過五月死了以后，帶有婚禮進行曲的那一套音樂都被學校方面設了密碼封起來了?！?/p>

左澈的笑容更深了些。

七月抬頭的時候，正好被那笑容晃到眼。

“我想知道學校把那套音樂封起來的原因，所以我必須得親自去聽一聽?！?/p>

“你不像是表面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是一個遲鈍的，有點兒笨手笨腳的女生?！逼咴侣牭阶蟪哼@么說。

“那一定是你想多了。任何人遇到自己所在意的事都會變得敏銳?！彼χ呐淖蟪旱募绨?，“喂，兔子，密碼……可以拜托你的吧？”

從窗口透進來的斜光落到男生的眼中，輕悄悄地流動起來。

“報酬呢？”左澈說。

“允許你以后以正式會員的身份加入我的計劃。”七月大言不慚地舉例。又拿余光瞟了瞟對方的表情。

左澈的眼睛彎起來，像是盛滿了天光，又有點兒奇怪地將笑容朦朧了，微微的，看不真切。

“好啊。”七月聽見他說。

很輕很溫柔的語氣。

如同童話中那只兔子那樣，標志性的半垂眼沒睡醒的樣子，卻帶了些許狡黠的神情。

左澈的效率實在很高，第二天就一個短信把七月召喚到音樂室。不過臉色實在算不上好。

七月望著擺在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擰起眉：“你都聽過了？”

左澈點點頭：“帶光碟很麻煩，我直接弄到電腦上了，不過……”他頓了頓，之后咬住下嘴唇，“我勸你不要聽?！?/p>

“為什么？”說著七月已經(jīng)朝電腦走過來，把鼠標移到播放鍵的位置上。又望了望左澈有些猶豫的眼神，不確定地拿開了放在鼠標上的手，“到底……怎么了？”

左澈搖搖頭，眼神淡淡地想要隱藏住什么，卻又一個不小心沒藏好的樣子，被泛白的臉色給泄露了。

“……你，先把聲音關小一點兒，我不能阻止你去聽?！?/p>

他抓住旁邊的桌角，聲音里透著一抹沙啞。

七月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最后又一次不確定地看了一眼左澈，還是點開了播放按鈕。

音樂的剛開始確實是很正統(tǒng)的婚禮進行曲，但大概經(jīng)過了十個小節(jié)之后，七月睹見左澈的眼神一下子變了，一整張臉都皺起來。

剛想去問左澈反常的原因，卻聽見音樂里傳來一聲聲猶如鬼魂的陰沉詛咒。

七月猛地一個激靈，只覺得顯示屏上音頻軟件里跳躍的線條灼傷了眼睛。眼睛很痛，痛得連同視線范圍里所有物質(zhì)都弱化成混沌不分的色彩斑塊。

“……我恨你，快去死。

我恨你，快去死。

我恨你，快去死！”

一直到音樂結(jié)束。那一句一句清晰的，帶著足夠摧毀人意念的恨意的聲音，仿佛駐進了七月的夢里，那熟悉的聲線與芳菲叢中姐姐回頭朝自己說的那聲“我愛你們”重疊在一起。

那是五月的聲音。

經(jīng)過憎恨和惡意的侵蝕，盡管被撕扯擠壓到變得喑啞破碎，但七月永遠也聽得出來，那聲音尾音帶了一微柔軟，確實是五月的。和五月輕快地說著“我愛你們”的時候，用的是同樣的柔軟語調(diào)。

七月猛地合上電腦，不斷循環(huán)播放著的曲調(diào)和聲音戛然而止。

瞬間的寂靜之后，視覺似乎恢復了一些。七月伸手揉眼睛。揉了幾下垂下手，好不容易看清楚坐在自己對面的左澈。他一直在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很擔憂。

七月像小狗那樣夸張地甩甩腦袋說了句我沒事。然后又像是在確定一般，重復了一句：“我真的沒事?！?/p>

左澈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撤下視線來，重新掀開電腦。

屏幕亮起來，顯示的是待機畫面。左澈吐了一口氣，快速地切進系統(tǒng)關掉程序。

“我估計我們剛才聽到的，就是學校之所以會封鎖消息和這套曲子的原因?！彼f著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熒光屏，微微的光線打在臉上呈現(xiàn)出一種莫辨的微藍，“你看這個。我在盜音樂的時候順便發(fā)現(xiàn)的，大概是當時的報道?！?/p>

七月湊過去，看到一張十年之前報紙的截圖。

左澈已經(jīng)把大標題念了出來：“欺負事件？”

副標題是“市一中震驚外界的學生墜樓，實為被卷入感情糾紛的校園暴力”。

七月把篇幅很長的報道迅速地瀏覽了一遍，短促地笑了一聲。

“實為？”

左澈神色古怪地關掉了圖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