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晴,可是出奇的寒冷。
在佳寧的記憶中,北京沒有過這樣的天氣,冰封出明晃晃的白日,懸在慘淡的晴空中,人心和身體那可憐的一點溫度在這樣的寒冷中也罩上了白汽,成一個個虛幻的影子。
佳寧去學(xué)校,秦斌去寄信,約好了中午跟他的父母親吃飯。他送她到北華,下車的時候握她的手:“等一會兒我來接你。”
她說好,看他的濃眉大眼,體會他溫暖的手。
面子給她到這個份上,他是真的愛惜她。
她來到周小山的宿舍。
已經(jīng)放寒假了,學(xué)生不多,樓里面空空蕩蕩。
佳寧想,糾纏得這么深,話是說不清楚了,但一聲再見,還是應(yīng)該當(dāng)面道,再艱難,也要她自己當(dāng)面開口才對。
可是周小山,人已經(jīng)不在那里了。
她慢慢推開他的房門,硬板床,書桌,椅子,開著的窗,楊樹的老枝伸進屋里,冷風(fēng)穿堂而過,佳寧微微寒顫。
她坐下來,坐在這寒冷的房間里,幾天來縈繞在她腦海里的周小山的樣子這樣一點點一點點地清楚起來,那樸素寡言的年輕人,白的皮膚,黑亮的眼,肢體修長有力,做愛的時候流汗卻不呻吟,額角會透出淡淡藍青色的血管。她試圖回憶起關(guān)于他的更多的東西,可是除了他來自云南之外,她對他一無所知,如今他走了,干凈得連張紙片都沒有留下,這個人消失了,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
裘佳寧矛盾重重。她愿他就此走掉,那她就不用再艱難地面對這個人;又不愿他這樣去無蹤影,好像有些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而在這愿與不愿之中,周小山不帶任何溫度的話在她的耳畔響起,他說,你不能這樣,一種更強烈的壓迫性的恐懼感籠罩在她的心上。
秦斌將三封檢舉信寄出,自己在車上吸了幾支煙。
從外地回來后,事業(yè)和生活上都發(fā)生了他想象不到的波折,所幸眼下一切似乎都過去了,雖然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開始新的工作,但他沒有扭曲自己做人的原則;戀愛多年,可幾個月來卻搖擺不定的佳寧終于也成為了他的太太。
她都是他的太太了,那他也要給她一點時間,還有一生的路要走,他和她不必急于一時。
他看看表,覺得差不多了,給她打了電話。
響了幾聲,她接起來。
“你那邊完事了嗎?我去接你?!?/p>
“嗯。好。你也寄完信了?”佳寧說。
“完事了。十五分鐘以后到。”
此時有人敲車窗。
秦斌收了線一看,是個年紀(jì)不大的姑娘,穿得單薄,在寒風(fēng)中發(fā)抖。他搖下車窗。
南方口音的女孩說:“哥哥,打不到出租車,載我一段可好?去北華大學(xué)的方向?!?/p>
秦斌說:“請上來,正好順路?!?/p>
女孩笑,上車來,呵著手說:“哥哥,你是好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