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余光中(7)

幾度飄零 作者:古遠清


  趙稀方質疑“余光中神話”
  
  2004年初夏,北京學者趙稀方發(fā)表了一篇長文,質問是誰將“余光中神話”推到了極端。61他說,大陸的“余光中熱”讓臺灣的左翼文壇感到很吃驚,更讓我們大陸稍有臺港文學知識的學者感到慚愧!他認為余光中應該與我們一道懺悔,余懺悔的是他隱瞞歷史,“過去反共,現(xiàn)在跑到中國大陸到處招搖”62,而我們應該懺悔的則是對臺港歷史及文學史的無知。
  
  趙稀方這里說得過于極端,大陸研究臺港文學的人并不像他說的那樣無知,拙著《臺灣當代文學理論批評史》63,就曾花了相當的篇幅批評余光中的《狼來了》。
  
  不過,趙稀方所說的大陸的“余光中熱”,確實存在。2002年9月,福建省專門舉辦“海峽詩會”--余光中詩文系列活動;2002年10月,常州舉辦“余光中先生作品朗誦音樂會”,來自北京、上海、江蘇、臺灣的藝術家、演員,現(xiàn)場朗誦了余光中不同時期的作品,余光中在這里幸福地渡過了他的七十五歲生日;2004年1月,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版了皇皇九大卷《余光中集》,受到廣泛注意;2004年4月,備受海內外華語文學界矚目的第二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舉行,余光中成為2003年度散文家獎得主。
  
  接著,趙文詳盡地披露了余光中在鄉(xiāng)土文學論戰(zhàn)中的惡劣表現(xiàn):先是用左傾的帽子栽害唐文標,后又寫了《狼來了》這樣的反共文章。在鄉(xiāng)土作家看來,最為可怕的并不是彭品光強調“反共”的官方言論,而是余光中關于鄉(xiāng)土文學“聯(lián)共”的誣告。
  
  趙文認為:如果說余光中的《狼》文是公開告密的話,那么余光中向臺灣軍方私下告密的行為,就不僅與政治立場有關,而只能歸之于他的人格問題了。文章最后說:還是李敖對于余光中的人品看得透,他徑直將余光中稱為“騙子”,他對余光中的詩歌水平也不買賬,甚至說“現(xiàn)在余光中跑到中國大陸又開始招搖撞騙,如果還有一批人肯定他,我認為這批人的文化水平有問題”。趙文一再強調:現(xiàn)在大陸有一批人神話了余光中,是因為他們的歷史知識有問題,至少是對臺港這一塊還所知甚少!
  
  趙稀方這篇文章發(fā)表后,在海峽兩岸引起不同的反應。臺灣清華大學呂正惠十分佩服“小趙”的勇氣,并對該文某些地方不夠準確之處作了糾正和補充:
  
  70年代的鄉(xiāng)土派其實是非常混雜,因共同反對國民黨的專制及現(xiàn)代派的西化而結合,他們的旗手如陳映真、王拓(當年)、尉天驄確實有左的民族主義的立場,但他們的許多支持者雖有“泛左”的關懷(這主要也是反國民黨的“右”),但更具濃厚的地方色彩(這是反國民黨壓制臺人),因此在民進黨組黨前后,他們紛紛表態(tài)成為臺獨派。當年鄭學稼和徐復觀(還有胡秋原)也許已經看出臺獨思想的潛在威脅,所以力保左派民族主義的陳映真。回顧起來,鄉(xiāng)土派內部的左統(tǒng)派(我自己也算在內)恐怕很多人自覺不夠,因此對同樣反國民黨的潛在臺獨派長期存在著不愿批判的心理(在李登輝未主政之前)。
  
  右派的現(xiàn)代派(其中外省文人占多數),既反共,又反黨外,反民進黨,反鄉(xiāng)土文學,這使他們對(中國)民族主義深具戒心(他們把這一塊招牌送給大陸了),又厭惡臺獨,他們以及其后的后現(xiàn)代主義者到現(xiàn)在還無法找到立足點。
  
  余光中也許是更“聰明”的人。在發(fā)表《狼來了》之后,連許多現(xiàn)代派都對他敬而遠之,在臺灣文壇很少人愿意(或敢于)公開贊揚他。兩岸情勢一改變,他就往大陸發(fā)展,沒想到二十年之間,就造成“余光中熱”,真是令人感慨。
  
  余光中人品不佳是事實。但客觀地說,他在戰(zhàn)后臺灣文壇仍有其正面貢獻,他的創(chuàng)作仍然有可取之處。不過,既成為熱點,又是臺灣文人在大陸的“代表”這一點,恐怕臺灣不論哪種立場的人都難以接受。64
  
  呂正惠對鄉(xiāng)土文學營壘和右派的現(xiàn)代派的分析以及臺灣文壇對余光中的評價,是他多年經歷和思考的結果,一般大陸學者很難了解到,因而極具參考價值。至于大陸“余光中熱”的出現(xiàn),有特殊的原因,不是“因對歷史無知”一句話就可抹殺,這是臺灣學者較難了解到的。
  
  從香港到臺灣任教的黃維樑,不同意趙稀方等人的看法。他在和趙商榷的文章中說:
  
  某人說余光中是“騙子”,說余在中國大陸“招搖撞騙”;趙稀方說這人“對余光中的人品看得透”。我要提出問題:說余在大陸“招搖撞騙”,證據在哪里?65
  
  “我罵人人、人人罵我”的李敖說余光中是“騙子”,確有人身攻擊的意味。黃維樑接著說:趙稀方說在70年代后期余光中變本加厲地攻擊鄉(xiāng)土文學,證據何在?余在什么地方攻擊過鄉(xiāng)土文學呢?接著他舉了一些余光中贊揚鄉(xiāng)土文學的論述。不過,黃維樑還是認為《狼來了》一些說法不妥,但余不是官方人士。至于向王升將軍告密一事:“余先生親口對我說:絕無其事。王先生健在,最近親自以書面聲明,絕無‘告密’一事。”
  
  趙稀方對此回應道:“黃維樑所引余光中1969年說的‘由于日據和方言的背景,本省作家在文壇上露面較晚,但成就不容低估’的話,顯然不是對于鄉(xiāng)土文學的肯定,而《中華現(xiàn)代文學大系》總序的評價卻又已經是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并不代表余光中在鄉(xiāng)土文學論戰(zhàn)中作為歷史當事人的態(tài)度。我相信,當年鄉(xiāng)土文學的所有敵人,今天都不會再去愚蠢地否定鄉(xiāng)土文學?!壁w稀方還說,王升的聲明是黃文最關鍵所在,但遺憾的是這一段是全文最為簡要的部分。這個聲明無論是大陸還是在臺灣,都沒有人見到過。66
  
  上海學者陳子善對此事評論道:“余光中過去曾經對一些問題發(fā)表過較為激烈的言論,可能他現(xiàn)在也已經改正了自己的看法。如果從嚴肅的學術角度對余光中的一生作研究,那么他那段歷史和那些觀點是不可回避的……趙稀方的批評可能是針對一些媒體把一些人的優(yōu)點或缺點無限地放大,因為領導人吟詠了詩人的詩句就成為焦點,一味追捧,這有點不正常。”67臺灣青年學者楊若萍卻覺得余光中在大陸的走紅,并非浪得虛名。臺灣政治的復雜迂回,使得很多問題不能簡單下結論。在臺灣,過去反共很激烈,現(xiàn)在因為憎惡臺獨,把希望寄托在祖國,因而態(tài)度一變而為親近大陸,這樣的人不在少數。這種吊詭的現(xiàn)象,粗看頗難理解,細想卻很自然。對于臺灣文壇過去的恩恩怨怨,不必看得過分嚴重:“過去反共,現(xiàn)在不反共,而且向往統(tǒng)一,對于這樣的人,何必多翻老賬呢?”68魯迅研究專家陳漱渝也參加了討論,提到余光中本人后來已經表示懺悔,今天不應再揪住不放。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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