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夯聽說月萍約他見面,既悲又喜。喜的是月萍沒有變心,悲的是不能實現(xiàn)兩人的愿望。他沒心思吃飯,從地里回來便來到約會地點。
夏天的炎炎烈日落下去,深沉的夜幕升起來。在地里勞作一天的人們,帶著疲倦的身子已經(jīng)回家,月亮還有沒升起來,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大夯伸長脖子瞪著眼向路上張望著。脖子疼了,眼睛澀了,依然不見月萍的身影。她怎么還不來呢?是李大昌變了卦,還是月萍恨自己見死不救,不來了?想到這里,他的心像刀絞一樣,淚水默默流出來。心里說:“月萍好妹妹,你可不能怪我呀!你爹把你死死鎖在屋里,我去了多少次都不讓見。再說,我一個小長工能有什么辦法呢?天底下我心里只裝著你一個人。你要責怪我,就把我冤死了!”又一想,月萍不會責備他。她沒按時來,可能是怕人看見,想等到天黑。既然是她約的,就一定會來。這么一想,心緒漸漸平靜下來。
又等了一個時辰,還不見月萍的影子。他沉不住氣了,心急火燎地張望著。
夜幕沉沉,夜風習習。沒有一點兒響動,沒有一個人影。他心涼了,失望了,月萍準是不來了。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他想回去看看,又覺得沒用。即便回去,李大昌能叫他見月萍嗎?也可能是丁家的原因,那就更無計可施了。
大夯帶著失望的情緒想離去,突然遠處傳來了腳步聲,越來越近。他一陣驚喜,借著朦朧的月光,他看見有個黑影在向這邊急速地移動??茨巧項l和那走路的姿勢,是月萍來了。他的心忽地狂跳起來,想跑過去迎她,又怕丁家有人跟在后面,就躲在那棵歪脖子大柳樹后面。
黑影漸漸走近了,確實是月萍!大夯立刻迎上去,猛地把她緊緊摟在懷里,生怕跑了似的。他沒說一句話,沒問為什么來這么晚,只是緊緊地摟著她。月萍也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哽咽著叫了一聲“大夯哥”,就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月萍?!贝蠛坏偷偷亟辛艘宦?,不知說啥是好。
兩人就這樣摟著抱著,只有流淌的淚水,沒有半句話語。夜靜得只能聽見兩個人急促的喘息和低吟的蟲鳴。
“大夯哥,救救我?!?/p>
大夯不吱聲,他不知道怎么樣才能救她。
“大夯哥,我對不起你。”
“是我對不起你?!贝蠛徽f,“我一個大男人,硬是救不了你?!?/p>
“我不到丁家去。”
“你想咋樣?”
“咱倆跑吧,跑到天涯海角,跑到?jīng)]有人煙的地方?!?/p>
“凈說傻話。咱們村的天是丁家的天,地是丁家的地。天羅地網(wǎng),咱們跑不了??!”
“那怎么辦?”月萍仰著乞求的臉。她以為大夯天生聰穎,力大無比,有辦法救她。然而,這個年輕力壯的五尺漢子無能為力,只能望天長嘆。
“那我就去死!”月萍絕望地說,“死也不進丁家的門!”
大夯的腦袋猛地一炸,像不認識似的瞅著月萍,急急地問:“你說啥?”
“我死也不進丁家的門!”
“月萍,不能死。你才十七歲,路還長……”
“沒有你,我活著還有啥意思?。 ?/p>
“月萍,不能這樣想?!贝蠛粍袼?, “聽說八路軍就要打過來了,保定府那邊正在鬧減租減息、合理負擔。我們這里也快了。”
“可明天丁家就要娶我。”
大夯也感到事情的緊迫與嚴重,但他束手無策。
“大夯哥,我是你的,今晚你就娶我?!痹缕颊f,“你看我把結(jié)婚的衣裳都穿來了。”
借著朦朧的月光,大夯這才見她穿著一身大紅衣裳,頭上還戴著兩朵紅綾花。她在慢慢地解著扣子。
大夯直著眼瞅著月萍,突然襲來一陣恐懼,他像嚇著似的把月萍推開:“不能胡來!”
“大夯哥,我是你的人,今天我把什么都給你?!痹缕颊f著,猛地摟住大夯的脖子,在他的臉上狂吻起來。
大夯正值血氣方剛的年齡,渾身充滿了青春活力。月萍這么執(zhí)著地愛他,他怎么能不動情呢!他緊緊把月萍抱住,兩個熱辣辣的嘴唇緊緊地咬在一起了。
深夜,黑龍江河畔靜極了。風停了,葦葉子不再嘩嘩作響,河水也像停止了流動。只聽見兩個人的急促呼吸和嘭嘭的心跳……
兩人這樣摟著不知過了多久,月萍喃喃地說:“大夯哥,咱到葦塘里去吧,我把身子給你?!?/p>
大夯躊躇起來:“不能這樣,我不能害你。”
“不,我是你的。今晚我就把這清白的身子給你。”月萍說著,拽著大夯往葦塘里走。
大夯何嘗不愿意呢?這葦塘是他倆小時候在一起玩的地方。他倆在這里采葦子葉,卷葦哨兒,捉蟲、逮鳥、挖泥鰍,在這里培育了愛情。今天晚上,他倆要在這葦塘里圓了多年追求的美夢。
在葦塘深處的一塊空地上,月萍脫得一絲不掛。她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撲倒的葦子上。高而深沉的葦子像堵高墻把他倆圍在中間,好像與世隔絕。在朦朧的月光下,大夯看著她那潔白如玉的身子,微微隆起的乳房和那收縮的小腹,那顆年輕的心狂跳不止。他陶醉了。這不僅是月萍年輕美麗的胴體,而且是一具完美無瑕的藝術品。他不忍心去玷污她,只是如醉如癡地看著,卻不敢撲上去。
“大夯哥,你來呀!”月萍嬌聲嬌氣地叫著。大夯的喘息聲越來越粗,心跳越來越急。他顧不得再想別的了,猛地撲上去,緊緊把她壓在身子下面。月萍如愿以償,飄飄欲仙,卻不敢大聲呻吟……
這天晚上,他倆在黑龍河灘上整整呆了一夜。這一夜,月萍一直偎在大夯的懷里。她已經(jīng)成了大夯的人,感到無比幸福。她說:“大夯哥,我已經(jīng)是你的媳婦了。日后上刀山,下火海,進地獄,我什么都不怕了!”
大夯為自己的無能而慚愧,只是緊緊摟著月萍流眼淚……
月亮漸漸隱退了,星星稀少了,村里傳來隱約的驢叫和破曉的雞鳴。月萍說:“大夯哥,天快亮了。這里不能久呆,我走吧。”
“月萍,我不叫你到丁家去?!贝蠛缓鋈徽f出這么句話,又把月萍緊緊抱在懷里,生怕一撒手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月萍癡呆呆地任他抱,任他吻。她慢慢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大夯哥,別說傻話了。把我忘了吧,就當月萍死了。”說著,猛地把大夯推開,急匆匆地往村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