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春良看他這急不耐的樣子,笑笑說:“問你的婚事到底定了沒有?”
大夯一聽是這事,不由地抓開了腦瓜皮。
“聽說你為這事跟老人鬧翻了。”
從何春良的話語里,大夯已經猜出他來的目的,就把爹為逼他成親、掀翻吃飯桌子的事說了。何春良眨眨眼說:“這么說這門親事吹了?”
“我想吹,俺爹不干。”
“為什么要吹?”
何春良這么一問,大夯腦子里閃現出月萍的影子。他想如實相告,又覺得不妥。于是說:“現在挺忙的,顧不上?!?/p>
何春良聽出這話言不由衷,搖搖頭說:“現在雖然講婚姻自由,在農村還興不起來,訂親還是大人說了算。有的連相都不相,簡直是隔山買老牛,這不符合婚姻法?!彼锌?,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看我妹妹怎么樣?”
“你說春秀?”何春良把這事挑明了,石大夯忽地紅了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如果你覺著春秀可以,我就托媒人到你家提親?!?/p>
“春秀的意見呢?”
“她對你印象很好,今天就是她派我來的?!?/p>
何春秀自從在縣里開會認識了石大夯,這個小伙子的影子就牢牢占據了她心里。大夯在全區(qū)第一個辦起了曙光農業(yè)生產合作社,更使她對大夯佩服得五體投地。他敢說敢干,說到做到,這個地地道道的男子漢,是她崇拜的偶像。她想,如果能嫁給大夯,那是最大的幸福。在縣里開會那天晚上,她雖然向大夯表露了自己的心跡,但總不那么明白,不那么直截了當。在一個未婚小伙子面前說“我愛你”、“非你不嫁”,她還沒這個臉皮。那天,大夯說家里給他說了一個,盡管說不同意,他能擰過爹娘嗎?現在情況怎么樣了?就求哥親自來問個究竟。
何春良三言五語就摸到了大夯的真實情況,達到了預期的目的?;厝Υ盒阋徽f,她高興地催促哥說:“那你就托媒人說去吧?!?/p>
在那年代,媒人對一樁婚事的成敗起著重大作用。何春秀知道這件事的關鍵是石老大。為能說服石老大,她讓東鄰的石大娥做媒。石大娥的娘家是東堤下村,跟大夯家還是沒出五服的當家子,一手托兩家,這事就好說了。
何春良把這事跟石大娥一說,大娥拍手笑道:“你這當哥的還真有眼力,他倆真是天生一對?!?/p>
大娥爽快地答應去說,第二天就回了娘家,先找石大娘。石大娘熱情地把她迎到屋里。
大娥是個心直口快的人,張口就說:“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給大夯說媳婦來了。聽說他對碼頭鎮(zhèn)那個不愿意,我給大侄子說一個,保準你們一家子都滿意?!?/p>
石大娘正在為大夯的婚事發(fā)愁。碼頭鎮(zhèn)那個,大夯一直不吐口。你要給他說一個,興許大夯愿意呢。”
“俗話說,心是算盤眼是秤。我把你們兩頭這么一掂量,就覺著八九不離十!”
“他大姑,你別賣關子了,快說是誰家的閨女吧?!?/p>
“說起來,你也許知道,就是俺娘家西鄰那個丫頭,叫何春秀。她爹叫福祿,也是貧農。她哥叫春良,在村里也是個干部,也忙著辦社哩?!?/p>
“他家的人情理不?”
“都是過日子的老實莊稼主兒,挺情理的?!?/p>
“閨女呢?”
“閨女更沒說了,誰見了誰喜歡。”
“今年多大了?”
“二十整,長得挺俊氣,又大方開朗,大夯保準喜歡?!贝蠖鹫f,“這閨女心靈手巧,潑辣能干,工作蠻積極哩。過得門來,準是大夯的好幫手?!?/p>
“哪敢情好?!笔竽锵驳门陌驼?,“咱大夯也老大不小的了,早就該給成家了。”
大娥拍著巴掌說:“該了,早就該了!像他這么大的小伙子都有孩子了。”
“他大姑,咱先把丑話說在頭里,俺家的條件可不強,剛翻身,家底薄……”
大娥打斷石大娘的話說:“現在條件強多了。再說,嫁人看的是人,咱大夯沒有褒貶。”
“只要你看上眼了,保準沒錯?!?/p>
“話可別這么說,現在新社會了,不興父母包辦了,如果你老兩口子沒意見,就叫他倆相看相看。”
“行?!笔竽锼斓卣f,“等他爹回來商量商量,明天給你回話?!?/p>
當時農村的婚事就這么怪——自己搞對象,當老子就說你是胡搞,不正派,就反對。托個媒人來說,就覺得名正言順。石大娘把大娥給大夯說的這個何春秀對老頭子一說,沒想到一下子火了:“你糊涂呀,碼頭鎮(zhèn)那邊怎么能平白無故地吹了呢?那媒人是我相好不錯的,我還有什么臉見人家?你當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呀,說不算就不算了!”
石大娘沒想到老頭子這么執(zhí)拗。勸說道:“他爹,強扭的瓜不甜。大夯既然不同意那個就算了。我看大娥說的這個不錯。何必跟兒子治氣這個氣!”
“不行!”石老大氣惱地說,“婚姻大事歷來父母做主,你咋沒個主意?都說好見面了,咱又不算了,我這臉往哪兒擱!……”石老大越說越生氣,“說下大天來也不行!”
石大娘沒想到老頭子這么執(zhí)拗,勸了半天也無濟于事,就說:“大娥還等著回話哩,我怎么對人家說?”
“就說咱大夯的婚事定了?!?/p>
“可我已經說還沒定呀,你叫我怎么改嘴呢?”
“你就往我身上推?!?/p>
“這何苦呢!”石大娘耐心勸他,“這是孩子一輩子的事,將來是人家兩口子過日子,何必硬別這個勁!”
“這事我就得做主!”
石大娘見老頭子把話說到這份上,就不能再說了。老頭子正在氣頭上,說也白費唇舌,不如緩緩再說。
自從大娥到東堤下村提親,何春秀就企盼著。她想大夯一定喜歡她,不會有意見,甚至是求之不得呢。這么一想,心里就甜甜的,晚上做夢也是和大夯在一起。然而,已經過三天了,還不見大娥回信兒,心里不免有些嘀咕:這是啥原因呢?是大夯不愿意,還是家里有阻力?莫非是村里工作忙,顧不上?她一著急就來催大娥。大娥又跑了一趟東堤下村。石大娘支吾了半天才說實話了:“還沒給大夯說,他爹就不通……”
大娥說:“當老人的瞎操什么心呀,你們又不跟人家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