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費遠鐘猜想的那樣,鄭勝又被德門中學除了名。這是費遠鐘三天之后暗中打聽到的。在錦華中學的時候,他受到方方面面的重視,進入德門中學,突然間再沒有老師重視他了。他們已經(jīng)有一個叫于文帆的優(yōu)秀女生,接收鄭勝,等于是撿了一個,這個人能成器自然好,不能成器,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接收鄭勝的另一個目的,當然是給錦華中學難堪。這后一個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鄭勝的使命,已完成一半,甚至基本上完成了。因為他們也毫不懷疑地認為鄭勝有精神上的毛病,對他并不抱什么希望。到這時候,鄭勝才覺得,自己是多么愿意被老師寄予厚望啊!然而沒有人理他,老師的眼睛,老師的心,都是向著于文帆的。于文帆取代了他在錦華中學的位置。
他又去爬德門中學的圍墻了。
他沒想到,德門中學對他早有防備。如果說鄭勝還在被暗中關注,就是關注他不要鬧出事端。
德門中學的圍墻沒有錦華中學的那么高,但墻邊沒有樓梯,鄭勝跳躍一下,摳住頂端,一條腿還沒翻上去,就被保安拖了下來。
他當即被趕出了學校。
鄭勝當了收荒匠的事,費遠鐘沒告訴錦華中學的任何人,只獨自咀嚼那份錐心的痛楚。他知道,告訴了別人,別人可能會惋惜一陣,但最終,它只會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天早上,費遠鐘剛進教學樓大廳,張成林就從旁邊的傳達室蹦出來了??礃幼铀窃诘荣M遠鐘,而且等得異常興奮。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興奮過了。他蹦到費遠鐘身邊,把他撞了一下,就往外走。張成林雖然不高也不胖,可他這一撞,卻讓費遠鐘感受到了厚實的力量。他不明其意,跟著張成林走。直到穿過籃球場,來到紅樓前面一個僻靜的小花臺前,張成林才停下,問費遠鐘:“上午沒課吧?”費遠鐘說沒課。張成林踮著腳,近乎嚴肅地向周圍瞅了瞅,發(fā)現(xiàn)確實沒人,才拿手掌蒙了嘴說:“我們搞到了一條大魚!”
不知道張成林是通過手法將德門中學最優(yōu)秀的學生,也就是那個叫于文帆的女生掐到了錦華中學來,張成林把于文帆放到了費遠鐘班上。
于文帆答應到錦華中學來,當然是錦華中學給出了讓于文帆父母滿意的條件。解決于文帆母親的工作,付給于文帆生活費,以及如果于文帆考取省狀元、市狀元各給予多少獎勵,張成林都與于文帆的父母擬就了合同,照此執(zhí)行。
費遠鐘在心里說:“洪強啊,你在捕蟬,黃雀在捕你呀!”
費遠鐘沒想到的是,他很快就接到了洪強的一個電話。他一開始拉拉雜雜地說了些其他的事,最后才說,“我是說于文帆哪——費遠鐘短促地、硬梆梆地唔了一聲——她有比較嚴重的貧血病,要定期服藥。她從小到大沒管過事,加上學習任務又重,就經(jīng)常忘記吃藥;在我們這邊的時候,藥是她班主任和我督促她吃下去。已經(jīng)治了一年,現(xiàn)在好多了,只是還沒好徹底……費老師,我對你說這些,希望你不要介意,我主要是怕你不了解情況,她自己又不主動給你講,耽誤了治病。這么晚打攪你,真的很抱歉,費老師再見?!彪娫挃嗔恕?/p>
費遠鐘通宵未眠。
算起來,這是于文帆到他班上的第四天,這四天里,洪強大概也沒怎么睡,否則他不會深夜打電話來的。還有于文帆的班主任、科任老師,包括德門中學的校長,說不定都沒怎么睡。六年了啊——于文帆從初一就進德門中學念書,至今還差不到兩個月就滿六年了!這六年當中,有多少人在她身上耗費了心血?眼見就到瓜熟蒂落的時候,卻被別人掐掉了。
費遠鐘再怎么設想,也想不到洪強這么晚打個電話來,是交代督促于文帆吃藥的事。
洪強請客的那次,他那雙軟得像熟柿子的手,給費遠鐘留下了很不愉快的印象,他說的那些話,更是讓費遠鐘覺得洪強看低了他的人品,總之費遠鐘很不喜歡他,但在這個有些悶熱的夜里,他發(fā)現(xiàn),自己和那個長得像老農(nóng)民的人,有著抓心抓肺的聯(lián)系……許三勸他的話時時在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