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踢開一段已經基本倒在地上的柵欄,(柵欄悄無聲息地斷成兩段,仿佛對成為障礙感到十分抱歉。)沖過馬廄前寂靜無聲的院子,舉起槍。
“你被瞄準了!你被瞄準了!舉起手,你這混蛋,你——”
那個人很不安地動了一下,慢慢站起來。槍俠倒吸了口氣:天哪,他瘦得什么都不剩了,他是怎么啦?因為黑衣人足足縮短了兩英尺,而且,眼前這人有一頭白發(fā)。
槍俠呆在那里,腦袋嗡嗡地發(fā)暈。他的心跳發(fā)瘋般地加速,他想,我就要喪命于此了。
他將熾熱的空氣大口吸進肺里,垂下頭。當他再次抬起頭時,他看到站在面前的并不是黑衣人,而是一個小男孩,他的頭發(fā)被太陽給曬白了。男孩看著他,目光里沒有絲毫興趣。槍俠茫然地看著男孩,不敢相信地搖搖頭,只是個錯覺。但是,盡管他無法接受,男孩還是站在面前:穿著條藍色牛仔褲,膝蓋上有個補丁,上身是一件粗布織的褐色襯衫。
槍俠又搖了搖頭,邁步向馬廄走去。他垂下頭,槍仍然握在手中。他還無法思考。他的腦袋里仿佛裝滿碎片,互相敲擊,讓他感到劇烈的疼痛。
走進馬廄,迎面撲來一陣熱氣,讓人覺得這黑暗寂靜的空間仿佛要爆炸似的。他瞪大眼睛看著周圍。突然他喝醉似的轉過身,看到男孩站在門外,瞪著自己。此時,一陣疼痛像鋒利的刀鋒,平滑地從一個太陽穴劃到另一個,像切橘子那樣切過大腦。他重新拿起槍,踉蹌了幾步,他伸出手揮舞著像是要推開鬼魅似的,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2
當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頭下墊著堆松軟的沒有氣味的干草。小男孩搬不動他,但盡量讓他躺得舒服。他感到一陣涼意,低頭看身上,發(fā)現(xiàn)衣服是濕的,變成了深色。他舔了舔自己的嘴角,感到水的滋潤。他眨了眨眼。他的舌頭好像十分腫脹。
男孩蹲在他身邊。他看到槍俠睜開了眼,伸手從身后拿來一個凹凸不平的鐵皮罐頭,里面盛滿了水。槍俠兩手顫抖著接過罐頭,喝了一點水——就一點兒。當那點水流下去,到了他的肚子里后,他又喝了一點。然后他把剩下的水潑到臉上,鼻子里嗆進了水,他發(fā)出很響的喘氣聲。男孩好看的嘴唇翹了起來,算是微笑。
“你要吃點東西嗎,先生?”
“還不要?!睒寕b說。中暑造成的頭疼還折磨著他,剛喝的幾口水在肚子里咕咕作響,好像待在里面不知該去往何處?!澳闶钦l?”
“我的名字是約翰·錢伯斯,不過你可以叫我杰克。我有一個朋友——算是朋友吧,她在我們家?guī)蛡颉袝r候叫我巴瑪,但你能叫我杰克。”
槍俠坐起來,立即感到那陣尖銳的頭痛。他向前俯身,肚子感覺稍稍舒服些。
“還有水呢?!苯芸苏f。他拿起罐頭,走到馬廄后面。他停下來,轉身向槍俠笑了笑,但有些遲疑。槍俠朝他點點頭,然后低下頭,雙手支撐著額頭。男孩長得很好看,約莫十到十一歲。他的臉上隱隱地透出些畏懼,但這很正常;如果他沒表現(xiàn)出一點懼怕,那槍俠反倒不會這樣信任他了。
從馬廄后頭傳來一陣奇怪的捶擊敲打聲。槍俠警惕地抬起頭,雙手早已摸到槍把。聲音持續(xù)了大約十五秒鐘后消失了。男孩拿著裝滿水的罐頭進來。
槍俠仍然很克制地喝了點水,但這次感覺好些了。頭疼開始減輕。
“當你摔倒時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苯芸苏f,“有那么幾秒,我以為你會朝我開槍。”
“也許我是那么想的。我把你當做了另一個人。”
“那個牧師?”
槍俠機警地抬起頭。
男孩盯著他看了一會,皺起眉頭?!八谠鹤永锼薜臓I。我在那邊的房子里。那也可能曾是個倉庫。我不喜歡他,所以我沒有出來。他在這里過了一夜,第二天離開的。我原本也要躲開你的,但你來的時候我正在睡覺?!彼哪抗饴舆^槍俠落在遠處,突然變得很陰沉。“我不喜歡人。他們把我害慘了。”
“他長得什么樣?”
男孩聳聳肩?!跋駛€牧師。他的衣服都是黑色的?!?/p>
“兜帽和鎧瑟緙?”
“鎧瑟緙是什么?”
“教士穿的長袍。像連衣裙。”
男孩點點頭?!澳蔷蛯α??!?/p>
槍俠向前湊近他,他臉上的某種表情讓男孩向后縮了一點?!澳鞘嵌嗑弥??告訴我,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p>
“我……我……”
槍俠耐心地說:“我不會傷害你?!?/p>
“我不知道。我不記得過了多少時間。每天都是一樣的?!?/p>
第一次,槍俠突然產生了疑問,這男孩是怎么到這個地方的,這周圍可都是干燥、要人命的沙漠。但他還不想考慮這個問題,至少現(xiàn)在不想?!氨M力推測一下。很久以前?”
“不,不是很久以前。我到這里也沒多久?!?/p>
體內的火焰重新燃了起來。他一把抓起水罐,雙手微微顫抖。一段搖籃曲又開始在耳邊重復,但這次他想到的不是母親的面龐,而是愛麗絲那張長疤的臉。愛麗絲,他在特岙時的情人,也隨著整個村子消失了?!耙粋€星期?兩個?三個?”
男孩茫然地看著他:“是的。”
“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