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前,當最后一個乘客從520路上下車之后,小米才發(fā)現(xiàn)這路車的行車線路愈來愈荒涼。一問之后才知道,它的方向竟然是二十里外的郊區(qū),而她的家明明在市中心。
“放心吧,這絕對是你要坐的車?!?/p>
再度回想起學(xué)長帶著微笑的臨別贈言,小米終于敢肯定,她不折不扣地被人惡整了。
“為什么,為什么呀?”小米在心里不解地怒吼著,這輩子所能夠搜刮出來的所有罵人詞匯全在心里過了一遍,恨一個人什么滋味,她現(xiàn)在終于領(lǐng)教了。
“嗚——”一只野狗低嚎著經(jīng)過,冒著綠光的眼睛朝小米打量了一番,遂又大搖大擺地鉆進樹林。小米緊緊地抱住欄桿,片刻前的憤怒轉(zhuǎn)瞬間變成恐懼。
哆哆嗦嗦地把手探進書包,好不容易摸出手機,卻發(fā)現(xiàn)屏幕漆黑一片。
“不會吧?”小米哀嚎一聲,平時有電的時候沒什么重要電話要打,為什么偏偏在這么需要它的時候,它卻能源耗盡,“連你也欺負我?”
放眼四周,別說公交車,連出租車、摩托車、自行車、拖拉機都不見半輛。
“有人嗎?”小米顫抖著嗓音,輕輕呼喚。漆黑的公路上連鬼影也沒有一個。
“有人嗎?!”音量終于放大。
蛐蛐,蛐蛐……
呱呱,呱呱……
嗷——嗷——
一瞬間,整個山林的生靈們以高于之前十倍的音量回復(fù)她。
嗚,嗚,嗚……好害怕!
嗚,嗚,嗚……真是欲哭無淚?。?/p>
“請喝茶。”
第二十次,莫文濤重復(fù)著同樣的話。
“不客氣,不客氣!”沙發(fā)對面的一對老人家滿臉含笑地虛應(yīng)著,上等烏龍的醇香確實不是普通茶葉可以比的,只是十杯二十杯地灌下去,再好喝的茶都會讓人惡心。
客廳里,仿古的紅木立式鐘敲響七點。
“我再打一個電話?!蹦臐龑擂蔚匚⑿χ聪码娫掓I的力量卻隱約透露出他此刻的憤怒和焦急。
小米應(yīng)該五點就放學(xué)了,即使靠兩條腿走著回家也不需要四十分鐘,可是這整整兩個小時里她非但人影全無,連手機也始終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他難得一次沒有去接她下課,就給他出這樣的狀況,難道她是故意的?
“小孩子也許是到同學(xué)家做功課去了,我們這里的治安很好的,不用擔心。”兩位老人反倒安慰起主人。
“是啊,小米她平時是個很乖的孩子,安靜聽話,很少任性,更不會結(jié)交外面不三不四的不良少年,我想一定有特殊原因的?!蹦臐厯苤娫掃吘従徑忉屩瑹o論如何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給別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何況這個“別人”對他的意義并不一般。
“對不起,你所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請稍后再撥?!钡玫降拇饛?fù)卻和前十次一模一樣。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眱晌焕先顺蛑魅擞行┌l(fā)青的臉色急忙安慰,“反正以然做飯的速度足夠我們等小米回來一起開飯?!?/p>
呵呵,呵呵。雙方尷尬地微笑,既為遲到的小米,也為即將看到的菜色。誰都不會期待一雙從不事家務(wù)的雙手可以做出什么可口的飯菜。
室內(nèi)是冷場的尷尬。
這真是一場預(yù)料之外的糟糕會面。對莫文濤來講,愛情對像他這把年紀、這樣歷練的人原本是個非常遙遠而且幼稚的字眼。然而當他第一次遇到以然,第一次發(fā)現(xiàn)生活中竟然有如此截然不同的女性之后,他決定把她納入自己的生活范圍。
有人說,男人無所謂忠誠,忠誠是因為背叛的籌碼還不夠高,女人無所謂正派,正派是因為引誘的力度還不夠強。無論對錯,這句話用在莫文濤的身上卻是最恰當不過。
為了得到他人生中的第N次愛情,他迅速而有效地解決了前一場婚姻,迅速而有效地將他的工作重點由一個城市轉(zhuǎn)移到另一個城市,迅速而有效地安排了雙方家人的見面。
他的人生是一張行程表,所有的事情都按著他的計劃在行走。當然,為了迅速將他看中的人變成他的人,他必須把她和她家人所顧忌的所有因素統(tǒng)統(tǒng)排除,而小米恰恰成為其中最重要的一項。所以他安排的雙方家人的見面,與其說是熟悉彼此,不如說是人家對小米的考察,看看這個未來的繼女是否真如他嘴里所言的乖巧懂事,安靜聽話。
原本以為一切都會很順利,卻沒料到從來沒出過岔子的小米單挑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玩失蹤。
“不行,等不是辦法?!笨粗鴫ι系臅r鐘一分一秒地行進,莫文濤心中的不安強烈起來,小米在這個城市沒有朋友,更沒有其他去處,她沒有理由這么晚回來。
拿起電話,他按下了110,但是還沒接通就被門外突如其來的喧囂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