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輩子還沒有參加過舞會呢，”我告訴她，這也是事實；可我當時想我不應(yīng)該承認這個事實。

“那就可以說明問題了?！?/p>

“你是說我跳了舞？”

“不是。你的臉色。參加舞會的那么多人，只有你感覺跟別人不同?！?/p>

我給她逮了個正著，吞吞吐吐地說：“每個人……都是……很開心的樣子?！?/p>

“外面的表情是一回事，內(nèi)心的感覺是另一回事。在俄國，有感覺的是那些空著肚子，跟在金色的馬車后面來看一眼榮耀的人?！?/p>

我意識到她向我袒露了一個內(nèi)心的秘密；在星光下的這兩分鐘里，我們倆都傾訴了各自的衷腸。

“這么說你認識我的女兒了，”我身后有個聲音說。我來了個向后轉(zhuǎn)。說話的人是謝特菲爾德。

我回頭瞅了瞅那個年輕的女子，又瞅了瞅他?！笆堑?，”我說。

“我在納悶?zāi)闶窃趺吹竭_俄國的，”謝特菲爾德勛爵說，“到俄國的路很難走。杜布瓦侯爵告訴我你和你的朋友居然是坐著一輛敞蓬的雪橇穿越了邊界！你一定是很緊急，連等船的工夫都沒有?！?/p>

“我暈船，所以寧愿走陸路。”

“可是邊界比海上要危險得多。”

“除了狼和哥薩克人之外，也沒什么?！?/p>

音樂聲并不大，因為樂隊在屋子里面，而大多數(shù)的客人都來到了走廊上。我也沒有壓低嗓門。富蘭克林鼓勵我要大膽，甚至傲慢一點都是可以的；他說，時髦社會里的人崇尚武斷專橫，因為他們自己膽小怯懦。我的聲音也不是很大，這一點可以肯定無疑。但是，走廊上靜悄悄的，不是一下子靜下來，而是時斷時續(xù)：人們嘀咕了一會兒，然后聽到我說起哥薩克人，便又寂靜無聲。我看到戈爾洛夫跟夏洛特·杜布瓦肩并肩站在一起，那樣子是要讓自己不被別人看見。

謝特菲爾德勛爵朗聲大笑，笑聲在突然出現(xiàn)的寧靜之中顯得分外響亮?！拔夷贻p的朋友，他們在弗吉尼亞是沒有哥薩克人的！”他說?！澳惝斎徊恢栏缢_克人長得什么樣子了！”

人群笑著，搖著頭，仿佛我是一個大傻瓜。

“他們頭上裹著狼皮做的披肩，”我本不必這么大聲的，“騎在馬上那樣子就像是在馬上出生的一樣。首領(lǐng)戴著一個狼頭，那是他的帽子。”

這一次，走廊里的寂靜讓人覺得耳朵難受。

“我們再跳一曲小步舞吧！”杜布瓦招呼著。他向樂隊做了一個手勢，樂隊又開始演奏起來。大家興高采烈地笑著，走著，跳著舞，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樣。

“對不起，先生們，我明天要起早，”謝特菲爾德說著，鞠了一躬，快步走開了。

我的眼睛四處搜尋他的女兒，但不見她的蹤影。

戈爾洛夫走上前來，點了點頭，調(diào)侃似的表示贊許?！扒缮嗳缁桑彼f。

“哥薩克人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嗎？”

“哥薩克土匪讓女皇很難堪，所以他們根本就不存在?！?/p>

“這是個什么樣的國家，要做一個好公民就得瞎著眼？”

“你生活在哪個世界上？”

“我希望見到一個更好的世界?！?/p>

“你真是個鄉(xiāng)巴佬。我也灌醉了，做個鄉(xiāng)巴佬得了。”戈爾洛夫匆匆走了，從杜布瓦、米特斯基和謝特菲爾德的身邊經(jīng)過。他們?nèi)齻€人緊緊地靠在一起，低聲嘀咕著。

我再次轉(zhuǎn)過身來，注視著河對岸那輛金色的馬車和周圍那群舉著風(fēng)燈，崇拜得五體投地的農(nóng)民。

我在宴會廳的桌子旁找到了戈爾洛夫。我倒了一大杯酒。“咱們走吧，”我對他說?！拔乙粋€晚上把咱們的前程給毀得夠多的了?！?/p>

“你弄錯了，”他說著，一口喝干了高腳杯內(nèi)清澈的酒，我知道那一定是伏特加?！昂染?、打架是成功的秘訣。不掉到底就彈不起來嘛！”

“走吧，”我說著，扶著他來到門口。

我們倆手挽手趔趄著朝雪橇走去，這時杜布瓦家的一個仆人趕過來說：“二位先生，侯爵要見你們。”

那個仆人領(lǐng)著我們朝住宅旁邊陰影處的一個小屋子走去。我瞅了一眼戈爾洛夫?！耙ツ疚荩俊蔽也唤獾貑査?，他聳了聳肩。戈爾洛夫清醒的時候什么也不怕，喝醉就什么也不管。

仆人輕輕敲了一下門，不等里面答應(yīng)就打開了門。我們走了進來。這是一間看守花園的小屋子，一根蠟燭發(fā)出桔黃色的光芒，照著一堆挖地、修剪、松土用的工具。杜布瓦和他的朋友米特斯基在這里等候我們，他們剛才一直在踱步、抽煙、喝著一瓶伏特加酒。仆人出去后，把門關(guān)上了。

杜布瓦首先開的口?！懊魈?，我們，還有我們的幾個朋友要送一批貨物到莫斯科去，這是皇室的私人事務(wù)。這批貨物對我們很重要。目前皇家的政策是，所謂來自哥薩克人的危險根本不存在。這樣我們就不能派軍隊護送，也不能派類似士兵的任何人前去護送。不過，如果你們見到過‘狼頭’——”

“克勞德！”米特斯基打斷他的話，提醒杜布瓦不該在他跟前提及這個名字。

“——或者你們認為是‘狼頭’的任何東西，”杜布瓦繼續(xù)說道，“在圣彼得堡附近活動，那么我們就不能無視危險的存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