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哪條路?”我問戈爾洛夫.
“我不知道,你來選吧?!?/p>
“我來選?這不是在我的國家,對不?”
“別著急!這兩條路總有一條是對的。離圣彼得堡這么近,條條道路通那里?!?/p>
“就沒有哪一條通往別的地方?見鬼!我真受不了!”在回圣彼得堡的半路上,天下起了雨。開始的時候是凍雨,后來成了雨水,下了很久,淋得我們渾身濕透;再后來又是凍雨,砸在人身上很疼。我們騎著馬,很熱,衣服里頭濕漉漉的。戈爾洛夫給了我一頂熊皮帽子戴在頭上,只露出臉,臉好像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似的?,F(xiàn)在我們停在一個丁字路口,離城市中心要么只有五分鐘,要么得走五天,這我說不準,顯然誰也說不準。我們向仆役問路,他手里握著雪橇的韁繩,只是聳了聳肩。我們這時已經離開了進城的大道,根據(jù)戈爾洛夫的建議走一條隱蔽的路來到了這里。我跟在戈爾洛夫后面騎了一個小時,結果發(fā)現(xiàn)他以為是跟著我走的?!拔覀兩洗胃鍔W特里在一起時,就是先從這里進城的!”我沖他喊道?!澳闶裁炊疾挥浀昧藛??”
“當時你跟我在一起?!?/p>
“這不是我土生土長的城市!”
“當時天是黑的?!?/p>
“再等幾分鐘天又黑了!天黑了你還熟悉一些嗎?”
戈爾洛夫打了個呵欠。“隨便你走哪條路。”
“隨便我?為什么要我來選擇?”
“你以為我愿意承擔迷路的責任嗎?我們這里有五個全俄羅斯最高貴的女人。這一切是你安排的。你來選擇。”
我盲目地踢了馬一腳,來到其中的一條路上,正要往前走,迎面一個人騎著馬跑了過來。我們還沒有來得及跟他打招呼,他就勒住馬,伸長脖子,打了個轉,然后快步跑過去了,喊了一句戈爾洛夫和我都沒聽懂的什么話。從他的衣著來看,這個古怪的家伙顯然不是哥薩克,而是某個大戶人家的仆人。我們繼續(xù)前進。
我們穿過一片樹林,來到一塊空闊地帶,周圍有一些破爛的房屋。“啊,選得好!你——” 戈爾洛夫剛開口就止住了。在這些破木屋的前面站著許多人,都是有家有口的——一個婦女抱著一個嬰兒,一個男子牽著兩個抓著他褲腿的孩子,還有幾對夫婦和零星的人等,他們都望著我們從他們面前經過。我看了看戈爾洛夫;他皺著眉頭,搖搖頭,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們來到一座橋的前面,下面是一條流經圣彼得堡的運河。橋的這邊沒有人,但是在對面卻聚集著好幾百人,朝我們指指點點的,無聲地觀望著。等我們過了橋,人群就發(fā)出一陣陣的聲浪:“萬歲!萬歲!”我們停了下來;不停下來就得從他們身上碾過去。他們擠得很緊,馬兒有點害怕,直尥蹶子。人群形成一個圓圈把我們圍在中央。開始我還擔心雪橇里面女士們的安全,但是人群自動地與雪橇保持一定的距離,在附近轉動著,喊叫著。
然后我們看見一輛豪華的馬車停在路邊,米特斯基親王已經下來了,后面跟著杜布瓦侯爵。
我們這邊的雪橇門開了,女士們紛紛下車,幾位父親沖到女兒跟前:米特斯基親王沖向娜塔莎,杜布瓦侯爵沖向夏洛特。娜塔莎先抬頭望著天空,劃了一個十字,然后把手遞給她父親,滿面笑容地坐了下來。她父親吻著她的手。夏洛特則是立刻鉆到了她父親的懷里,她父親把她摟在胸前,親吻著她的臉頰——她乜斜著眼,皺著鼻子。
戈爾洛夫和我下了馬步行——實際上是一路趔趄著。我們一則坐在馬鞍上累了,二則對眼前這一幕感到萬分驚訝。我們走向雇用我們倆來保護他們女兒的這幾個人。
“先生們!先生們!”米特斯基喊著,雙手握住我的手,然后又緊緊抓住戈爾洛夫的手,使勁搖著,接著又是我的手,再后來又是戈爾洛夫的手。旁觀的人對這一切感到很開心,幾位面容威嚴的紳士也是如此,他們站在人群的邊緣,微笑著。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一輛馬車,里頭走出來另外一些尊貴的紳士,他們沖過來侍侯其他幾位女士。貝耶芙魯爾伯爵夫人有三位——而不是一位——來自宮廷的紳士向她問寒問暖。她一邊回答他們的問題,一邊打開吊在手腕上的扇子,在雪地上扇著。尼孔諾夫斯卡婭夫人,還有澤普莎,都有衣衫筆挺,戴著皇室禮帽的男士來迎接她們回家。
第三輛馬車哐啷哐啷地駛了過來,車夫勒住四匹噴著氣的馬匹,停住了。從馬車里跳下來謝特菲爾德勛爵和一個高個頭、身材很單薄的男子。這個人我見過一次面,叫蒙特羅斯。這兩位紳士很費力地穿過人群,來到安妮跟前。
杜布瓦侯爵站在我的身邊;我把腦袋湊近他,說:“這是怎么回事?我盡了最大的努力要秘密地進城的?!?/p>
他揚起眉毛,笑了,斜著眼睛看了我一眼,仿佛我們倆共有一個秘密似的——而實際上我們倆確實有一個秘密?!芭梢粋€先鋒在前頭報告你們到達的消息,這樣你就等于告訴了所有的人!”
“什么先鋒!那個送信的?我是叫他向你們報告我們的路徑!秘密地報告!我原來打算不顯山不露水地進城的!”
“上尉,你就別在我面前裝無知了。你利用那個送信的人來獲取榮譽,現(xiàn)在如愿以償了。我們倆都值得祝賀,”杜布瓦說著,臉上帶有會心的笑容,仿佛他要表示他不僅預見到了我們這次旅行的一切,而且這一切還有他的一份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