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捂住嘴巴,頓時沒了語言。
我乘勝追擊:“每天晚上,我都聽到趙敬東回屋子來哭,他一邊哭一邊控訴,說是你舔破窗口,才讓他的事情暴露;是你到處說他,動物園的領(lǐng)導(dǎo)才決定批斗……他哭得一聲比一聲凄涼,比死了母親還要凄涼,經(jīng)常在半夜里把我哭醒。”
何彩霞的臉嚇得發(fā)白,好像罪犯被警察逮住那樣緊張、恐懼。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你……你在宣揚(yáng)迷信。”
“是不是迷信,你半夜到趙敬東的屋外聽聽再下結(jié)論?!?/p>
你干嗎縮脖子?是不是害怕了?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又不是現(xiàn)在,你用不著發(fā)抖。煙來了,你抽支煙鎮(zhèn)靜鎮(zhèn)靜,來,我給你點(diǎn)上。第二天晚上,情況發(fā)生了逆轉(zhuǎn),估計何彩霞得到了高人指點(diǎn),要不她的嘴里不會一套一套的。她站在我門前扯開嗓門:“曾廣賢,你他媽小小年紀(jì)竟然學(xué)會了陷害,你去問問,動物園的人哪個不知道趙敬東是你害死的?!?/p>
我倚住門框:“才一個晚上,你怎么就賴賬了?昨天不是說好了是你害死趙敬東的嗎?”
“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你別想蒙我。你摸著胸口想想,是哪個告訴趙敬東單位要批斗他?”
“不是你說的嗎?”
“是我說的,但是我說了一個多月,他都沒自殺。我再怎么說他也聽不到,他沒聽到,就等于我沒說,是你這個傳聲筒把話傳給他,他才嚇?biāo)赖?。更何況,你還送給他那只小母狗,要是沒那只狗,他哪有犯錯誤的條件。你用狗給他施美女計,給他下圈套,現(xiàn)在你明白是誰害死趙敬東了吧?”
我指著趙敬東的屋子:“是誰害死趙敬東,只要到屋里坐坐就明白,你說不是你害死的,你敢進(jìn)去嗎?”
她黑著臉,在門前走來走去。我跨進(jìn)屋,坐到布滿灰塵的凳子上。她轉(zhuǎn)身欲走,忽地又轉(zhuǎn)過身,試探性地跨進(jìn)來,坐在門檻上:“坐就坐,誰怕誰呀?!?/p>
“有本事你坐到里面來,最好坐到床上去。你敢坐到床上,就說明趙敬東不是你害死的?!?/p>
“那就是你害死的?!彼f著,真的坐到床上,床板“呀”了幾聲。
“趙敬東死的時候流了許多血,那些血就在你的屁股底下,你好好看看吧?!?/p>
“隨便你怎么嚇,我都不怕。趙敬東要報復(fù),也會報復(fù)那個真正害死他的人。你說過的,只要我坐到床板上,就說明我沒害他?!?/p>
“那要看坐多長時間,坐得越久證明你越清白。”
屋子里靜悄悄,好多小蟲在燈下飛舞。我們不時地對視一眼,但更多的時間是在打量墻壁、瓦片和蜘蛛網(wǎng)。我說:“你敢讓我熄燈嗎?”
她搖了搖床板:“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p>
我站起來,叭地把燈熄滅。屋子里除了黑什么也看不見,她搖床板的聲音越來越響。我說:“再過一陣子,你就會聽到趙敬東的哭聲。如果你聽到哭聲也不怕,說明他的死真和你沒關(guān)系?!贝舶搴鋈徊豁懥?,一道黑影躥出去,在門外喘息。我說:“心虛了吧?!?/p>
“反正我已經(jīng)坐過床板了,已經(jīng)證明我的清白了?!闭f完,她揚(yáng)長而去。
我坐在黑暗里,回憶何彩霞說過的話,感覺脊背涼嗖嗖的,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屁股下的凳子開始顫抖、搖晃。要是我不去問趙敬東跟那只狗的事,要是我不告訴他別人連批斗的發(fā)言稿都寫好了,他會喝農(nóng)藥嗎?也許……還有那只狗,為什么偏偏要委托他看管?如果是委托陸小燕或者房子魚,哪怕是厚起臉皮委托何彩霞,也不至于發(fā)生這樣的事呀。我越想腦袋越大,越想越害怕,忽地尖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