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銬子》(三)(12)
當時正提倡抓階級斗爭。特別是在農(nóng)村,地主富農(nóng)的賊心不死,老是在翻變天賬。這個死去的農(nóng)民就是他們報復(fù)的對象。因為他是貧農(nóng)出身呀。
在沒有破案時,我就多次問過村支書,他是抗戰(zhàn)時期的老黨員。他說:“國華呀,你別聽他們說,我們這個村沒有那么壞的人,多年來大家都很團結(jié)。人和人之間雖有點矛盾,但從來都沒有惡性事件發(fā)生。那些殺老光棍的事,都在山那邊八里莊呢,我們這兒在抗日時期,都沒有出過漢奸,地主和貧農(nóng)一條心。我都這把年歲了,為什么騙你。這殺人犯,肯定是別處來的。”
我說:“沒有新鮮腳印,沒有陌生人的腳印?!?br>
村支書說:“我是一個老黨員了,你們的人懷疑那家地主干的,他們不可能,你們也查過了。再說,這地主我了解,這些年老實種地,從沒有任何不老實的行為。而且,他現(xiàn)在這么大年紀了,也殺不動人呀。他就一個女兒,在外邊上學,從沒有回來過。他跟老伴兩人怎么可能殺人呢?”
最后,當我們確定是豬拱死人的,村支書和村長都相信。因為,非要朝階級斗爭上說,他們心里是想不通的。而且,就是公社的領(lǐng)導(dǎo),也不相信這個村子發(fā)生了階級斗爭,地主階級又開始報復(fù)了。
我想,朱紹臣親自派我來,就是讓我在這兒把事情徹底弄清楚。他信得過我,知道我不會不顧事實,非要朝階級斗爭上靠。后來傳回局里,整個公安局都震動了,大家先是笑話,最后說:“豬怎么可能拱死人呢?”有人提出,說我是轉(zhuǎn)移矛盾,淡化階級斗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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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樁奇案,破了之后,人人信服。公社、縣里的領(lǐng)導(dǎo)都很高興。第二天我們就要走了,領(lǐng)導(dǎo)來了,請我們吃飯。
大鍋支上了,沒在縣里、公社里,還是在村里。村支書說一定要在村里請我們吃飯。
就那拱死人的豬,它的大豬頭三十二斤呀,煮在鍋里。公社的人還帶了些雞蛋,炒了幾個菜,打來了酒。那會兒二鍋頭是最好的,也很便宜,我們喝了十二瓶。我那天晚上喝得連膽汁兒都吐出來了,高興呀,這案子還是破的比較漂亮??墒?,“文革”時,卻成了我的罪證,說我嘲弄了毛主席的階級斗爭觀點。我說我哪敢呀,我們當警察的,不就是老老實實地破案嗎?把殺人的人抓起來。如果殺人的是豬,那就把殺人的豬殺了。他們就打我,說我更加嘲弄。好了,先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事情了。
那天喝完酒,他們喝的一個個都躺下了,我一看怎么喝這么多,十二瓶白酒,太多了。我吐完就好了。然后,還要給我們放電影。都喝多了,誰去看?。烤臀乙粋€人去看。就是用兩根棍支撐起來掛上白幕??磩e人都喝醉了,我就想自己可別這樣,不然誰來收拾啊。
電影還真的放映了,就在這個村子里,除了放電影的人,就一個人看,這個人就是我。
放的是《董存瑞》,他一個人去炸橋頭堡,犧牲了。我也是一個人,看到這動人的場面,我哭了。我被董存瑞的英雄行為感動得淚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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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隊里,又是星期六,已經(jīng)挺晚了,我跟朱紹臣匯報完后,就去接曉亮。到了幼兒園,阿姨說曉亮已經(jīng)被接走了,是朱紹臣媳婦接的。于是,我就去了朱紹臣家。
曉亮正坐在一個痰盂上拉屎,他看到我,就先笑了。我說:“明天去看大老虎,好嗎?”他點點頭。
我把曉亮帶走了,出門時,朱紹臣媳婦哭了。這女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