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占水很是失望,命令小嘍羅架上火,把老地主老兩口吊在上面烤,烤一陣用竹埽捅一陣。老兩口的慘叫不絕于耳,但是至死也沒有說出藏錢的地方。
蔡菊花帶著兒子沒有逃回胭脂河,驚慌之中,她把路走錯了,硬是在深山老林里轉(zhuǎn)了兩天多,直到第三天天明時分她才發(fā)現(xiàn),她和兒子走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一打聽才知道,這個地方叫東河口。
那一天娘兒倆在東河口的西街頭坐了半個時辰,孩子又累又餓,卻不哭,睜著一雙混沌的小眼睛,看頭頂上飛舞著蒼蠅。蔡菊花欲哭無淚,不知道下一步路該往哪里走?;啬锛野?,兩個哥哥已經(jīng)娶親,嫂子都不是省油的燈。以往都知道她嫁了隱賢集的大戶人家,那時節(jié)回去,大包小包的禮物帶著,嫂子們還有個笑臉,如今家破人亡,她又是被丈夫拋棄了的,孤兒寡母,寄人籬下,那滋味能不能受得了,她不知道。
正在愁腸百結(jié)之際,從東河口街中心走過來一個面相斯文的男人,穿著一身灰色長衫,腳下一雙千層底布鞋。男人走到蔡菊花娘兒倆身邊,停下步子,細細打量。男人說,我看你娘兒倆風塵仆仆,滿臉驚慌,莫非有難處,為何枯坐街頭?
蔡菊花不摸這男人底細,抱過孩子,一言不發(fā)。
男人說,大小姐你不用怕,我是東河口的教書先生,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讀書人,見你母子可憐,想必是外鄉(xiāng)落難之人。有何難言之隱,但說無妨,本人或許可以幫你指出一條生路。
蔡菊花聽說這人是教書先生,就松了三分戒備,抬頭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說,天已晌午,看這光景,你娘兒倆已受顛沛流離之苦,想必又累又餓。我這里有銅錢三文,你且拿去買兩個燒餅,要一壺粗茶,充饑解渴。若前方有路,隨你自便。若無處可去,我家就在北頭,打聽鄭秉杰家便是。我或可為你作保,在鎮(zhèn)上謀一幫工營生。
男人說完,將幾枚銅錢輕輕放在孩子身邊,嘆了一口氣,掉身走了。孩子看見銅錢,并不歡喜,遲疑了片刻,伸出腳去,用臟乎乎的鞋底踩住銅錢。蔡菊花看著男人的背影,覺得那人背影挺得很直,方方正正,晌午的陽光從頭頂斜下來,落在那人的肩上,那人就像扛著太陽行走。蔡菊花把孩子一推,站了起來,喊了一聲,大哥!
男人站住,轉(zhuǎn)身。
蔡菊花掠掠腦門前的亂發(fā),揉揉眼角,摳摳眼屎,抻抻衣襟,邁出不小的小腳往前走了幾步說,大哥,亂世之中,好人難尋,算咱娘兒倆有福,遇上大哥這等面善之人。大哥好人做到底,就幫俺娘兒倆尋個落腳的地方,賤婦粗活針線樣樣做得,有一口飯吃,把孩子拉扯大,賤婦來世做牛做馬報答大哥的恩情。說著,撲通一聲跪下雙膝,沖著男人磕了個響頭。
男人慌忙奔過來,彎腰想扶起蔡菊花,又停住了,搓著手說,大姐快快請起,有話從長計議。
蔡菊花仍然跪著說,俺娘兒倆的生路,就拜托大哥了。
這時候圍過來幾個閑人,站在一邊看熱鬧。一個十來歲的半大橛子吸著鼻子說,鄭大先生的皮又癢了,領個丑娘們回家,又有好戲了,到你家看上吊。
男人頓時漲紅了臉皮,沖那半大橛子說,劉鎖柱,你不去幫你爹拉風箱,到這里起什么哄!
劉鎖柱擠眉弄眼,活脫脫一個小無賴,搖頭晃腦地唱道,鄭大先生好好好,穿著長衫滿街跑,前腳領個要飯的,后門太太忙上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