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秉杰說,怎么才公啊?許老板你看看他娘兒倆,孤兒寡母,背井離鄉(xiāng),上無片瓦遮雨,下無立錐之地,你還要他們怎么樣?
許老板眨巴眨巴眼睛,耷拉下眼皮,想了想,抬起頭來看著黃寒梅,半天才說,黃大嫂,看在鄭大先生的面子上,你就,你就算了吧,以后你可得管好這小子。再讓我發(fā)現(xiàn),我就不客氣了!
黃寒梅千恩萬謝,拉過三川,先給鄭大先生鞠躬,再給許得才鞠躬。嘴里念念有詞,許老板你放心,往后再也不會了。
事后黃寒梅才知道,許得才之所以對三川網(wǎng)開一面,確實是因為鄭大先生的面子。許老板當(dāng)年也是逃荒要飯的窮光蛋,鄭秉杰曾經(jīng)資助過他,他的油條鋪子就是鄭秉杰出錢給他買的。
黃寒梅領(lǐng)著青一塊紫一塊的三川回到豆腐坊,東家桂得安早已知曉事情的原委,陰沉沉地看著黃寒梅。黃寒梅心虛,搓著褂襟子說,東家,孩子還小,這是第一次啊!
桂得安說,明槍易躲,家賊難防啊,你卷鋪蓋帶著你的賊兒子另謀高就吧。
黃寒梅說,我向東家保證,倘若發(fā)現(xiàn)三川偷豆腐皮,我就打斷他的腿。
桂得安說,你打斷他的腿,那是你的事,我不能白白被偷。你要是還想給我?guī)凸ぃ冉蝗龎K大洋。他犯一次毛病,你這三塊洋錢就打水漂了。
黃寒梅無奈,只好允諾。交完三塊大洋押金,黃寒梅把三川拎到驢棚里,又是一頓暴打。黃寒梅一邊打一邊罵,她不罵三川,只罵三川的爹,罵那個薄情寡義不顧一家老小的半吊子,罵他來生變成叫花子,讓人啐唾沫扇耳光。
三川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頭也不抬,任他娘的拳頭耳光雨點般地落在他的臉上屁股上。
打累了,他娘一屁股坐在草堆上,呼呼喘著粗氣。三川撲通一聲跪在娘的面前說,娘啊,你打吧,你想打誰就打誰,你想打誰兒子就是誰!
黃寒梅沒有防備兒子會說這樣的話,孩子才七歲啊。黃寒梅一把摟過三川,抱在懷里,淚水像河水一樣地落在三川的腦袋上。黃寒梅喃喃地說,孩子,娘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的爺爺奶奶。你就忍著吧,等娘自己辦了豆腐坊,咱天天吃豆腐皮卷油條,咱一天吃三根,一年吃一千根。
陳三川望著他娘說,娘,我再也不吃豆腐皮卷油條了。
黃寒梅說,三川,你要學(xué)好,等幾天,娘買了行頭,就送你到鄭大先生的學(xué)堂里上學(xué)。
三川不吭氣。
黃寒梅又問,孩子,你長大了,想做什么?
陳三川抬起眼睛說,殺人,把他們?nèi)細(xì)⑺馈?/p>
黃寒梅怔怔地看著兒子,兒子的小眼睛里閃爍著狼一樣的綠光。黃寒梅突然發(fā)一聲喊,半吊子啊,你這個挨千刀的,你作的是什么孽??!
二
黃寒梅在東河口哭罵陳秋石作孽的時候,陳秋石倒是沒有干出什么大壞事,只是惹了一點小紕漏。
這年秋天,軍團(tuán)成立了一個隨營學(xué)校,開辦了軍事、政治、文化和炮兵、無線電技術(shù)補習(xí)班。師長周因德找陳秋石談話,要他到軍團(tuán)隨營學(xué)校當(dāng)戰(zhàn)術(shù)教官。陳秋石有點泄氣,覺得一個威風(fēng)凜凜的團(tuán)長去當(dāng)教官有點降低身份。但是周因德說得很嚴(yán)肅,這是組織的決定,是徐向前總指揮親自點名要他去的。
陳秋石一聽這話,腦子就熱了。他沒有想到,連徐向前都知道他陳秋石??磥砜兹笌X戰(zhàn)斗,他的名聲確實傳得很遠(yuǎn)。陳秋石二話沒說,當(dāng)即就答應(yīng)了。
臨走的時候,陳秋石提出,他要帶走他的山丹戰(zhàn)馬,被周因德否決了。周因德說,哪有當(dāng)教員還帶著馬的,難道你想一直在隨營學(xué)校干下去?把馬留下,我給你保管,等你從隨營學(xué)?;貋恚冶WC完璧歸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