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怎么樣呀?”鐘世財望著宦海淳,問道。
宦海淳起身給鐘世財的水杯里添點水,不知如何回答鐘書記的問題。這些日子里,他騎著自行車,和小張兩人幾乎跑遍了全公社的各個大隊和相當一部分生產隊。農村的面貌和社員的生活,和他離家上水庫工地時幾乎沒有什么變化。他坐回到椅子上,有點憂郁地說:“鐘書記,恕我直言,這些年來,紅旗公社的面貌還是老樣子?!?br>
“你說得對,我們當領導的,愧對人民群眾。”鐘世財有點慚愧地說。
“也不能全怪公社的領導,”宦海淳說,“我在縣委待了這么些年,對下面的情況還是了解一點。據我了解,其他公社和咱們差不多,就是好,也好不到哪里去?!?br>
鐘世財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我也常常想,這到底是什么原因,是我們不努力,還是人民群眾不勤奮,還是有什么更深層次的原因?”
宦海淳說:“我還是相信那句老話:人定勝天。制訂明年的生產計劃時,是否考慮給大隊再加加碼,自加壓力,負重前進。爭取用兩三年的時間,從根本上改變紅旗公社的面貌,大幅度地改善社員的生活條件?!?br>
鐘世財自嘲似地笑笑,輕輕地搖搖頭,慢悠悠地說了兩個字:“沒用?!敝笏掍h一轉,問宦海淳,“這段時間里,報紙、廣播經???、播送有關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試點的事情,你注意過了沒有?”
“聽是聽說過,但沒有怎么在意?!被潞4据p描淡寫地回答。
鐘世財望著他,半天說道:“你留心一下這事?!?br>
“你是感到有什么新的動向了?”宦海淳問。
“不好說。”鐘世財說。之后,他們把話題扯到安排明年生產的事,扯了一會兒,兩人各干各的事去了。
農村經濟體制改革的事,就像一陣風,說刮就刮到桑梓縣來了。話說白了,就是要在農村實行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打破一大二公的生產體制,包產到戶,農民和基層干部叫做大包干。這事兒宦海淳早就有所耳聞,但其精神正式傳達到公社里,他還是覺得有點唐突。他不懂歷史,但在他小的時候,生產隊經常組織農民學習報紙,開批判會,批判封建主義、資本主義和現(xiàn)代修正主義。在被批判的資本主義中,就有“臭名昭著”的“三自一包”,其中的包產到戶,就是“三自一包”的核心和精神實質。這是當時已經被批倒批臭,還踏上了一只腳,叫它永世不得翻身的東西。現(xiàn)在又要回頭“包”了,這不是走回頭路是什么?
公社召開會議,研究如何貫徹上級的文件。鐘世財念完文件,要與會人員討論。與會的大多數人與宦海淳有同樣的想法,覺得這是復辟倒退,但這又是中央的精神,不好公開反對。于是都三緘其口,等待觀望,看別人是什么態(tài)度。
“我是貧下中農的子弟,出于樸素的階級感情,我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到底哪里不對我也說不上,我們還是再觀察一陣子,如果能不包,最好不包?!庇^望了一陣子,宦海淳神色凝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