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林這話,前面的意思是夸關(guān)隱達,后面的意思就是吹陶凡了。關(guān)隱達就不知該點頭還是搖頭,只好傻笑。他點頭就是不謙虛,搖頭就是不承認自己跟著陶書記受益匪淺。
孟維周更是難堪,他的鋼筆字都自覺丟人,莫說是毛筆字了。他沒有交作品參賽。聽張兆林夸獎關(guān)隱達,他臉紅耳熱。他不認得狂草,目光就上下翻飛。原來條幅下方附了張白紙,是用小楷寫的原文。
陶凡走到劉平作品面前,卻大加贊賞:“劉平,你的字也不錯嘛。好!好!同志們都像劉平這么愛學(xué)習(xí),提高機關(guān)業(yè)務(wù)水平就能落到實處了。”
張兆林就微笑著望望劉平。吳明賢嘴里說聲“小劉”,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劉平抓耳撓腮的,臉紅到了后頸上。
這邊沒人留意,張兆林的司機馬杰早黑著臉了。馬杰很傲氣,連孟維周都不放在眼里。他頭一次見了孟維周的字,就意味深長地笑了。馬杰沒事時就坐在孟維周的辦公室,喜歡找張紙,掏出鋼筆寫字。通常寫他在部隊唱過的軍旅歌曲的歌詞。有一次,馬杰本來知道張兆林不用車了,卻在孟維周那里一屁股坐下來不走了。孟維周有個材料得趕出來,很著急,弄得頭都大了。馬杰坐在他對面寫字,頭一晃一晃的,弄得紙沙沙地響。
孟維周心里煩,卻不好說什么。他知道不夸馬杰的字,這位軍旅書法家是不會走了。于是像是才發(fā)現(xiàn)似的,說:“馬杰的字真漂亮啊!”
馬杰便不寫了,發(fā)起牢騷來:“老子在部隊時,要我干文書,我不干。我喜歡開車,跟軍首長開了五年車。那老王八蛋假正經(jīng),自己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也不給我們?nèi)罕娨会樢痪€。到頭來我連干部都沒轉(zhuǎn)成。不然,老子還是這個樣子?”他說罷把筆一丟,起身出門。突然想起筆是他自己的,又轉(zhuǎn)回來取了去。
孟維周心里憋著股氣,跟關(guān)隱達說起過馬杰。關(guān)隱達便覺得小孟還欠老成,這種事情有什么好說的?不值得放在心里的。他卻從此有意無意間留意馬杰,還真是那么個怪味道。陶凡表揚了劉平的字,馬杰就像沒聽見,眼睛望著別處。
幾天后,書法比賽揭曉了。關(guān)隱達獲第一名,劉平也獲了個紀念獎。
不久馬杰碰上關(guān)隱達,神秘兮兮地說:“關(guān)科長,你獲了獎,有人還不服氣?!?br>
關(guān)隱達笑道:“服氣不服氣,都只有這么大的事。不就是獎了條毛巾,兩塊香皂嘛?!?br>
馬杰見關(guān)隱達并不關(guān)心是誰不服氣,好像有些失望。卻仍不死心,就說:“他說西州附庸風(fēng)雅學(xué)書法的,都是拍陶書記的馬屁。他說了兩句老話,我記不全。什么楚王好細腰。讀了幾句書,說起話來就是孔夫子的卵包,文縐縐!”
關(guān)隱達忍不住笑了起來,覺得馬杰這個“文縐縐”的歇后語大概是他說過的最有水平的話了。關(guān)隱達一聽便知,馬杰說的是孟維周。他猜想孟維周大概是說了“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的話。關(guān)隱達不知孟維周這話是在什么場合說的,也許是開玩笑。他并不在意這事,倒是替小孟擔(dān)憂。心想孟維周當秘書都這么久了,還是這么不老成。他不改掉這個毛病,遲早要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