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整夜都看著她。她沒有不安，一直深深地、安靜地睡著，補充著活力和健康。她的嘴唇微微張開，胸脯隨著呼吸的律動一起一伏。她的臉上帶著一抹微笑，很明顯沒有噩夢打擾她的安睡。

清晨的時候她的侍女來了，我把露西交給她，然后回家了。因為有很多事情讓我放心不下，我給范海辛和亞瑟各發(fā)了份短電報，告訴他們手術(shù)的效果有多棒。我自己的工作由于這件事被耽誤了不少，花費了我一整天的時間處理。等我有時間詢問我那位肉食病人時天已經(jīng)黑了。報告還算讓我滿意，昨天整整一天一夜他都非常安靜。我吃晚飯的時候收到了范海辛從阿姆斯特丹發(fā)來的電報，建議我今晚到希林漢姆去，越快越好；還說他發(fā)電報的同時也準(zhǔn)備動身，明天一早就能與我會合。

9月9日　我到達希林漢姆的時候累極了，筋疲力盡。因為我已經(jīng)整整兩個晚上沒合過眼了，我的腦子也開始麻木，這說明我已經(jīng)用腦過度了。露西起床了，興致很好。跟我握手的時候，她敏銳看著我的臉，說道：

“今天晚上不需要你守夜了。你累壞了，我的身體又好起來了，真的好起來了。如果有人要守夜的話，那也是我來守著你?！?/p>

我沒有同她爭辯，去吃晚餐了。露西過來陪著我，她迷人的風(fēng)采讓我感到很愉悅，我吃了很棒的一餐，還喝了幾杯無比美味的葡萄酒。然后露西拉我上樓，帶我到挨著她臥室的一個房間，里面還生著舒適的火。

“現(xiàn)在，”她說，“你得待在這兒。我會開著兩個房間的門，你可以躺在沙發(fā)上，因為我知道只要地球上有一個病人，就休想讓你們當(dāng)醫(yī)生的躺在床上睡覺。如果我有什么需要會喊你，你可以馬上到我身邊來?！?/p>

我除了默許別無他法，因為我疲憊已極，無法再去守夜了。所以，當(dāng)她再次保證有任何需要都會喊我之后，我躺在沙發(fā)上，然后就什么都忘了。

露西·韋斯特拉的日記

9月9日　今天我是如此開心。我曾經(jīng)那么虛弱，現(xiàn)在又能思考和自如行動了，這種感覺就像一陣東風(fēng)吹散烏云，太陽又露出笑臉。不知為什么我覺得亞瑟離我非常非常近，我似乎能感覺到他的溫暖。我想疾病和虛弱都是自私的家伙，它們讓我們顧影自憐；而健康和力量則是博愛的東西，它們能在意念和感覺中隨心所欲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我知道我的心去哪兒了。如果亞瑟知道的話！親愛的，親愛的，在你睡覺的時候一定很警醒吧，因為我還醒著。哦，昨晚睡得美美的一覺！在親切善良的西沃德醫(yī)生的陪伴下，我睡得多香！今晚我不應(yīng)該害怕睡覺了，因為他近在咫尺，喊一聲就能聽見。感謝每個人都對我這么好。感謝上帝！晚安，亞瑟。

西沃德醫(yī)生的日記

9月10日　我感覺到教授的手放在我頭上，馬上完全醒過來。不管怎么說，這是我們在精神病院工作掌握的技能之一。

“我們的病人怎么樣？”

“很好，當(dāng)我離開她的時候，或者說當(dāng)她離開我的時候?！蔽一卮稹?/p>

“來，我們?nèi)タ纯??！彼f，然后我們一起進了露西的房間。

窗簾低垂著，我走過去把它輕輕拉起來，范海辛則輕手輕腳地走到露西的床邊。

隨著窗簾拉開，清晨的陽光傾瀉進來，我聽到教授低低地倒吸了一口冷氣，我知道他平時很少這樣，一種極度的恐懼重重地擊中了我的心。我走過去的時候他后退一步，充滿恐懼地驚呼一聲：“我的老天！”他的臉上充滿了極度痛苦的神色。他抬起手指指床，臉色蒼白。我感覺自己的膝蓋開始顫抖。

可憐的露西躺在床上，似乎暈過去了，看上去比以前更加蒼白憔悴。就連嘴唇都是白的，牙齦也萎縮了，就像一個久病之后去世的人那樣。

范海辛生氣地抬起腿想跺腳，但是他的本能和多年來的習(xí)慣還是讓他控制住了，所以他又把腳輕輕地放了下去。

“快！”他說，“把白蘭地拿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