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我回答,他已走進海水,灰色海浪卷過粉嫩大腿,轉瞬將半個身體吞沒,直到整個人消失在大西洋中。
蒼茫海天之間,什么生物都看不到,只有一片灰色泡沫,伴著太陽寒冷的反光。
我訝異地走近海灘,卻不敢讓海浪打上腳踝。茫然注視海面幾分鐘,依然不見慕容云蹤影。莫非他已化為人魚,潛入泰坦尼克深海殘骸,尋找那顆海洋之心?
忽然,心臟猛烈掙扎一下,好似剎那失去了什么?竟像去年秋天,當我在紐約驚悉莫妮卡的噩耗!
百戰(zhàn)百勝,永生不死,一千四百多歲的蘭陵王高長恭,便如斯葬身于大西洋底了?
冰火島才是蘭陵王的墳墓?
真荒謬!我為什么為他擔心?如果這小子淹死在此,豈非惡有惡報遭了天譴,天空集團因此不戰(zhàn)而勝了嗎?我該為此手舞足蹈鼓盆而歌才是嘛!
可是,隨著時間一微秒一微秒流逝,我卻越來越揪心,好像我的身體與靈魂,也跟著一同沉入海底,化作纏繞著女人長發(fā)般海藻的枯骨。
“慕容!”
嘴巴已先于大腦做出反應,扯動嗓子對大??窈?。但我的聲音剛飄出去,便被海浪輕輕松松淹沒了。
幾秒鐘后,數(shù)十米外的海面上浮起一個人影,接著是半截白花花的身體,黑色長發(fā)有力地甩動兩下,濺起一片燦爛浪花。
他在海底聽到我的呼喚了?
沒錯,我們的蘭陵王回頭看我,身形矯健劈波斬浪,雙腿蹬得水花四濺,還伸起一只手揮舞致意。
原來他一直在潛水,冰冷的海中憋那么久,真是了不得的水性啊。
他在對我喊話,但太遠實在聽不清,難道喊我也下水同泳?
我苦笑著搖頭,想起自己也曾擅長游泳,少年時救起過跳湖的秋波,已成為永遠不會被身體遺忘的技能。
于是,他又一個猛子扎入水中,就像一條瘦長的海豚,眼見雙腿擺起浪花,便完全沒入海面之下。
太陽消失了。
陰冷的風從北冰洋襲來,會不會是有名的寒流?我不禁后退半步,穿著單薄的衣衫,在風中抱著肩膀顫抖,直接進入了冬天。
幾分鐘后,慕容云的黑發(fā)再度漂浮在遙遠海面上,飛魚似的躍出修長漂亮的身體。
浪里白條——他炫耀似地露出白白的胳膊與健壯的后背,讓我慚愧地看著海灘上自己的影子,慢慢被漲起的海浪吞噬。
但我必須在這里看著他,客串海灘救生員的職責。一旦他遇到什么危險,我必須奮不顧身跳下海去救他——救這個我最大最危險敵人的性命。
也是蘭陵王的性命?
又過去數(shù)十分鐘,沒有陽光的海面越來越冷,他卻仍舊保持旺盛體力,不時做出漂亮的轉身動作,絕非凡人可以做到。
我真傻,一千四百多歲的“人”,自然不是凡人。
終于,他緩緩游回海邊,從灰色泡沫的海水中,直起挺拔雪白的身體,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簡直像海底挖出的珍珠,發(fā)著刺目的閃光令我暈眩。
心底不知為響起一個聲音——
“我又看見一個獸從海中上來,有十角七頭,在十角上戴著十個冠冕,七頭上有褻瀆的名號。”
回到海岸的這頭美麗的“獸”,在我身邊甩著長發(fā),就像飄揚起的絲綢,散發(fā)無數(shù)晶瑩的水花,如果有慢鏡頭攝錄下來就好了。
他天生不畏懼寒冷,光著赤裸的身子,胸膛滴著海水,露出一口白牙幸福地笑道:
“讓我們回家吧!”
“你要回家嗎?”
凌晨時分。
梅菲斯特先生戳了戳我的心口,打碎了我剛做的美夢。
“家?”精神還沒清醒過來,夢中有兩個不同的女子,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男子,只感到腦子要爆炸了,“我有家嗎?”
“抱歉,我換一種提問方式,你想要離開這座孤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