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諒你那點兒酒量也不敢跟我來一豎指的,干了!”
“夏侯兄果然豪爽,”鄭福壽不喝,看著夏侯寶干了那杯酒,繼續(xù)給他添,“你們老逼幫都是海量呀?!?/p>
“那是,我們老逼幫……”夏侯寶打過一個酒嗝,突然捂住了酒杯,“你說啥?”
“我說你們老逼幫都是酒彪子呢,”鄭福壽微笑著用筷子點點夏侯寶的鼻子,“你說對不對?”
“誰他媽酒彪子?”
“喝酒喝酒,”鄭福壽拿開夏侯寶捂杯子的手,端起酒杯往夏侯寶的鼻子前頂,“喝吧,這是好酒,你平常喝不起的?!?/p>
“你他媽的……”夏侯寶的一聲罵還沒罵利索,臉上就被鄭福壽潑了一杯酒:“大寶,收場吧!”
夏侯寶跳起來,順手抓起一只酒瓶,猛地掄向鄭福壽,腦子接著亂成了一盆漿糊,這是咋了?剛才還好好的……酒瓶被鄭福壽躲開,夏侯寶反手再掄,被鄭福壽側(cè)踹一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連人帶椅子滾到了地上。門一開,幾個小弟舉著棍子沖了進來。
鄭福壽悶哼一聲:“給我打!”摔一個酒杯,轉(zhuǎn)身出門。
夏侯寶仰面躺在地上,酒力上涌,想起又起不來,四肢亂動:“我是夏侯寶!誰敢動手,吃不了兜著走!”
小弟們發(fā)聲喊,棍棒齊下……夏侯寶起初還仰著臉蹬腿,一會兒就被砸翻了個兒,匍匐著往門口爬。
就在夏侯寶即將告饒的時候,鄭福壽手里倒提著一把獵槍進來了:“別打了,扶他起來。”
夏侯寶的頭發(fā)被人揪著,臉仰成了李玉和上刑場的姿勢,看上去很有寧死不屈的氣概。
鄭福壽彎腰撿起夏侯寶的兩只黃膠鞋,對一個小弟說:“給他掛上?!?/p>
那個小弟將兩只鞋的鞋帶綁在一起,直接將兩只鞋掛上了夏侯寶的脖子,一股臭氣彌漫在夏侯寶的眼前。
“大寶,還跟我裝不?”鄭福壽用槍戳了戳夏侯寶的下巴。
“打死我……”夏侯寶吐出門牙上沾著的一口帶痰的血,冷冷地笑,“我的命比你的賤,咱們換了吧?!?/p>
“那好,”鄭福壽把槍往旁邊一橫,“帶他去廁所,不要讓別人看見?!?/p>
夏侯寶的心驀地往下一沉,難道他真的想殺我?不會吧,就為這么點事兒?兩條腿突然就不聽使喚了,身子一個勁地往下滑。
鄭福壽將槍扛在肩膀上,邊往外走邊回了一下頭:“大寶,祈禱一下吧,明年這個時候就是你的祭日?!?/p>
夏侯寶想要喊一聲“老大饒命”,喊出來的竟然是這么一句:“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廁所的門關上了。鄭福壽站在門后用槍指著夏侯寶,冷冷地一笑:“臨死之前你不想說點兒什么,大哥寶?”
夏侯寶的嘴巴一扭,竟然哭了:“開槍吧……老子橫行江湖三十多年,沒想到死得這么窩囊,老天爺呀……”
鄭福壽突然笑了:“就他媽這么點兒把戲?怕我,還是怕槍?”
夏侯寶的腦子很亂,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怕的是什么,眼前走馬燈似的穿過一些破碎的往事……他看見一個少年在街頭狂叫著跟人廝殺,一個青年蜷縮在監(jiān)獄的大墻下唱歌,他甚至看見一個年輕人扛著一把鍘刀沿著火車道一路狂奔,他看不清楚這個年輕人是自己還是大有……一陣尿意突然傳來,夏侯寶打了一個哆嗦:“老鄭,要上路了,你讓我撒泡尿吧,輕快,衛(wèi)生?!编嵏畚⑿χc了點頭:“你請?!?/p>
夏侯寶解開褲帶,低頭看看自己的老二,歪頭看看鄭福壽的槍,蔫蔫地想,都是槍,感覺咋就不一樣呢?
胸前掛著的膠鞋泛出的臭味被腳下的尿臊味掩蓋了,夏侯寶忽然就想起了菲菲,菲菲的身上也有一股臊味……
夏侯寶咽了一口唾沫,菲菲,對不住了,我沒能當成男人,來世再見吧。
風蕭蕭兮易水寒,夏侯寶提上褲子,在心里默念,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門口那邊傳來一陣響動……鄭福壽在拉槍栓?夏侯寶保持那個寧死不屈的姿勢,偏頭一看,不見了鄭福壽。
什么意思這是?夏侯寶不敢造次,偷偷走到門后,耳朵貼著門縫仔細地聽外面的動靜。
走廊上傳來鄭福壽的聲音:“哎呀,戚老弟終于來了……沒事兒,剛才跟一個老混子鬧玩呢,請進?!?/p>
夏侯寶反身倚住門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終于過去了……鄭福壽,這事兒沒完!
洗一把臉,夏侯寶瞅一眼洗手池上方的一面鏡子,差點兒把自己當成一個西游記里混山洞的小妖,媽的,這妝化得也太驚險了……摘掉掛在脖子上的黃膠鞋,夏侯寶挺了挺胸脯,渾身疼,那件老棉襖已經(jīng)破爛成了蓑衣,一片一片的棉花露出來,就像一個個小孩屁股。
想要推門出去,夏侯寶猶豫了一下,不行,這樣太沒形象了,干脆翻窗戶吧。
就在夏侯寶艱難地將一條腿搬上窗臺的時候,門被推開了,一個人沖進來,直撲夏侯寶。
來不及多想,夏侯寶上身一傾,直接跌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