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縮在角落里不住地哭泣,不久之后昏昏睡去。時間變得毫無意義,我醒來只是因為有件事要趁暗到伸手不見五指之前做好。我把矮子的毛毯拿過來,把比利床鋪周圍的塵土碎片清干凈,然后畫出黃色的花朵,因為黃色是幸??鞓返念伾?,而幸??鞓肥潜壤麕Ыo我的感覺。黃色也是慈祥和藹的顏色,比利慈祥和藹,雖然他假裝冷淡。然后我在黃花下方畫了一個白色十字架,寫上“比利在此安息”。最后,我在墻上畫了一條狗,因為比利告訴我他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條臘腸狗,叫做巴布羅,那是畢加索的名字。畢加索曾在盤子上畫臘腸狗,叫做小笨球。小笨球和畢加索都在1973年死去。有時候,如果兩人真心相愛,其中一人過世時,另一人也會死去,不知道對狗來說是不是也是這樣,我真希望有一只狗。我還為比利畫了書,以及一副眼鏡,這樣他到了他要去的那個地方時,就可以戴上眼鏡閱讀了。這些書讓我想起州立圖書館和美琪拉,以及看起來像古羅馬廢墟的損毀圓柱。
畫完時,室內(nèi)已經(jīng)昏暗得看不清楚了。把比利獨自留在那里,我實在過意不去,但是要我整個晚上守在死人身邊,我應該沒那個膽。我又爬過那一堆破磚碎瓦,進入儲藏室,我可以從里頭看出去而不會被發(fā)現(xiàn)。我把梯子搬到人行道的那個洞口下方,爬上幾個梯階橫木。天空還是一片骯臟的橘色,仿佛天地卡在白晝和夜晚之間。警笛聲像瘋狂的野狗一般嗥叫,一群群的飛機俯沖而下,低空略過,炸彈把任何依然矗立著的建筑物都轟炸殆盡。梯子開始震動,我連忙跳下去,從陰影處看著十二雙靴子行軍走過。我還在猶豫是應該留在原地,還是去別的地方比較安全時,一個暗色的身影在洞口邊蹲下來,我覺得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像問句一樣輕聲說出。
梯子晃動了一下,一只腳往下踏到頂層橫木,然后又往下踏一格。這名男子下了階梯、轉(zhuǎn)身面對我時,我拔腿狂奔,爬上那一堆破磚碎瓦,沖進比利的房間。我手腳并用地爬回那具床上的尸體旁邊,把自己縮成一小團。手電筒的光閃過墻壁,上頭有我畫給比利最喜歡的物品,然后光束落在黃色花朵與白色十字架上,最后落在我的臉上,我感覺自己的眼睛紅得可怕。接著,那名男子的雙臂環(huán)抱住我,我知道他不是鬼魂,也知道自己不像爸爸那樣心理受創(chuàng)。
“那是布蘭德利·克拉克,”是比利的聲音,“他癲癇發(fā)作,攻擊一個新來的,那家伙不知道布蘭德利的情況,出手把他打昏,我叫他們先把布蘭德利放在我床上,等他醒過來,我把大衣借給他就離開了。我本來想今晚去跟你擠一擠,結(jié)果找不到你。大逃,我以為再也看不到你了?!?/p>
有時候,我不用張開眼睛就能看到顏色。我看到比利的心是無色也是每種顏色,就像水或鉆石或水晶,純凈無比,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