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這時候隱居山中的白鶴真人訪友歸來,知道了這件事,就說:“把它交給我吧。”于是帶走猿嬰。過了十年,有人曾在山中見到一個容顏秀麗清婉的少女,雖然穿著顏色黯淡的粗布衣裳,也沒有涂脂抹粉,但還是如同仙子一般令人驚艷。她隨侍在白鶴真人左右,安靜而溫和,居然就是當年被常某所遺棄的猿嬰。人們都暗嘆道家術(shù)法之神奇,居然可以把那樣丑陋可怖的嬰孩變成這樣美麗的少女。
常某夫婦聽說了這個消息,無法阻止對骨肉的渴念,連夜上山請求白鶴真人允許自己見上女兒一面,但是少女堅持不愿意和他們會見,隔著墻說:“我的生命有一半是猿母給的,又有一半是你們給的,我的血脈里同時夾雜著恩情和仇怨,也許只有永遠不相往來,才可以相安無事。”常某夫婦苦苦哀求,她也無動于衷,到了第二天,她索性向白鶴真人告辭,遠遠地離開了這座深山。
猿嬰長成的少女自號“袁棄兒”,性情嫉惡如仇,下手痛快利落。行走在江湖之上,仗著一手快逾閃電的劍法,很快就成了當時劍術(shù)界中盛極一時的人物。她師從的白鶴真人,本是昆侖一脈的旁支,劍法以磅礴大氣著稱,有這樣的底蘊,現(xiàn)在兼又迅捷空靈,更是青出于藍。人們背后議論說這樣的劍法過于突兀離奇,人世間很難見到,看來有成為一代大家的氣象。
恰好當時的南方也出現(xiàn)了一個天才少年,名叫風繼竹,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這個少年性子孤僻怪異,不喜歡和其他人交往,但劍術(shù)清奇詭秘,自成一派,擊敗了時下許多劍術(shù)名家。人們認為這南北的少年男女都是奇妙的人物,把他們并稱為“雙秀”。
有一年夏天,袁棄兒受白鶴真人之命,送呈一封信到不鳴山雪虎澗去,途經(jīng)一條深長的峽谷,野草藤蔓完全覆蓋了道路,森森的參天大樹遮蔽了天空,四周有濃濃的陰毒瘴氣。袁棄兒自言自語說:“這是有邪靈滋生的地方啊?!睕Q定停留一夜,到了天亮再查探虛實。
既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她就找了一塊靠近溪水的巨大巖石。巖石上長滿了青苔,滑不留手,她用干枯的樹枝撥弄四周,被劃拉而脫的青苔散發(fā)出刺鼻的腥臭,讓人聞之欲嘔。她本來打算借著溪水洗濯一番,但是因為那深綠色的溪水里竟然沒有一條游魚,讓她心生警戒,也就放棄了。她清掃了一塊空地出來,準備打坐休息,透過細密的巨樹枝葉,看到月亮升上了天空。隨后她赫然發(fā)現(xiàn)在月光下,無數(shù)的蛇蟲如同趕集一般,密密麻麻從四面八方爬過來。蛇蟲的數(shù)量是如此之多,以至于那輕微的游移聲音竟然如同潮音般轟鳴,而大片青翠的野草,也無風自動,如同浪潮此起彼伏。
詭異的場面讓袁棄兒很是警惕。她師從白鶴真人學習劍術(shù),但對于道家的驅(qū)邪伏魔方法并不擅長,眼前的狀況并不是高妙劍術(shù)可以解決的,她的心情也因此很是緊張不安。她屏住呼吸,看到那些形容可怖的蛇蟲就像受到催眠似的,紛紛沿著溪水游到一座深潭里。袁棄兒躲在草叢里,忍受著即使掩鼻也擋不住的腥臭氣息,看到深潭平靜的水面開始泛起一痕痕的水紋,沒過多久,又仿佛成了在鼎中燒沸的熱水,向上翻涌,咕嘟咕嘟地冒出一個個的氣泡。蛇蟲不斷地向潭水里擁集而去,卻被氣泡一個一個地絞入水底,再也沒有蹤影。
又過了一會兒,氣泡相繼炸裂,珠玉般的銀白色水滴在空中四處濺迸,深潭也就翻涌起了更大的波瀾。
袁棄兒知道這就是怪物即將露出真身的時刻,把身子縮成一團,更加小心翼翼地躲伏起來。果然只一眨眼,一只面目丑惡的怪獸就轟然露出水面,鱗片就像枯松的樹皮一樣干老,牙齒就像刀刃一樣尖利,渾身冒出藍色的光芒,照耀著人的眼睛,仿佛產(chǎn)生出某種吸力,讓人心神恍惚,無法自控地向它的血盆大嘴靠近。袁棄兒雖然不懂道術(shù),但是在白鶴真人的長年教導中,也略略修習過道家的定力,這才抑制住內(nèi)心的惶恐,沒有沖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