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有很多講愛情的書。一些道士讀了這些書，就決定還俗、結(jié)婚生子。但是愛情是變化的，它會變得毫無意義。書能蒙蔽人。修行要花時間?；撕芏嗄晷薜?，然后還俗了，只等著失望，這是一個恥辱。再重新修行可就難了。如果你想修道，你就必須做好受苦的準(zhǔn)備。除非你生來條件很優(yōu)越，否則你就要受苦。但是從苦中會得到樂。這就像錢。錢來得容易，去得就容易。如果你不得不為錢而勞作，錢就意味著更多的東西。你不會浪費它。修道也是如此。如果你生在一個優(yōu)裕的家庭，受到良好的教育，就容易多了。如果你沒有，你就必須有更大的毅力。但是悟道要花很長的時間，成功需要很大的決心和毅力。修道的人很多，多如牛毛，但是成功需要時間。真修道的人是非常少的。成功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問：在修行方面，您覺得佛教和道教之間有什么區(qū)別？
　　
　　楊：佛教徒和道教徒走的是同一條路。他們只是做著不同的夢而已。從本質(zhì)上來講，佛教和道教是一樣的。佛經(jīng)和道藏講的是相同的事情。只不過道教強調(diào)命，而佛教則強調(diào)性。但是真正修行的人是性命雙修的。在實修方面，佛教在某種程度上比道教要好一些。雖然道教徒們談修心，但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緒方面，他們常常會有一段困難時期。在壓制驕傲的感覺方面，這一時期對他們而言，更加困難。但是不管修佛還是修道，要成功都是很困難的。
　　
　　問：在最近的幾十年里，道教變化了嗎？
　　
　　楊：道永遠不變。我們的吃穿變化了，但是道沒有變?？茖W(xué)和社會進步了，但是那又怎么樣呢？現(xiàn)在我們吃得比以前好。但是道教還是原來的舊老子。
　　
　　問：您能通過教人修道來養(yǎng)活自己嗎？
　　
　　楊（哈哈大笑）：這就像做豆腐。如果一個豆腐師父決定把花了他很多年時間才學(xué)到的東西教給一個弟子，他怎么能算清帶一個弟子要花多少錢呢？傳道是不計價錢的。
　　
　　也許確實是不計價錢的，但是時間到了，我們該走了：是向楊道長和終南山里的隱士們道別的時候了，也是為此向中國道別的時候了。
　　
　　在西安的最后一天，我去給兒子買些郵票。郵票專賣店在柏樹林路的路尾，離西安南門不遠。我略過了清朝的郵票和“文革”的郵票，買了一串郵票，上面是花卉和古代著名的美女。然后我回到柏樹林路上。我還沒有走出一百米，就在此時，我注意到右首有一個手寫的小標(biāo)志：臥龍寺。我讀過關(guān)于臥龍寺的資料。清朝末年，虛云老和尚搬到嘉五臺以前，曾經(jīng)在這里住過。我聽說它已經(jīng)被紅衛(wèi)兵砸爛了，可是這兒卻有一個標(biāo)志，表明它還在。我循著這個標(biāo)志，走進一條小巷。走了大約五十米，來到一個銹跡斑斑的大鐵門前。里面就是臥龍寺。
　　
　　唐朝的時候，它被稱做觀音寺。宋朝的時候，它的名字變成了臥龍寺—那是為了紀(jì)念這座寺廟的一位方丈維果禪師的，他總是躺著修禪。
　　
　　大鐵門吱吱嘎嘎地響起來。前院是荒蕪的。又一座工廠最近被拆除了。寺院建筑破爛不堪，維修狀況如此之差，我?guī)缀跻蛲颂霉牧恕＝?jīng)過內(nèi)院，我走進大殿。上香致敬之后，我注意到一尊小石佛。服務(wù)員告訴我說，它是5 世紀(jì)末雕刻的。他還指出了一幅唐代的觀音像。這樣一座破破爛爛的寺廟，卻藏著這樣令人難以置信的寶貝。
　　
　　就在我要離開的時候，幾個和尚出現(xiàn)在門口。他們問我在干什么，我告訴他們我在參訪隱士。他們哈哈大笑起來。其中一個人說：“那你就來對地方了。我們都是這里的隱士?！蔽乙睬椴蛔越毓笮ζ饋怼＿@位和尚名叫如成。很顯然他是方丈，雖然他不承認(rèn)—他說他太笨了，當(dāng)不了方丈。然后他解釋說，臥龍寺不想要一個官方的方丈。他說：“如果我們選一個方丈，他就必須得到政府的同意。我們更愿意沒有人管。這就是我們不修寺廟的原因。政府已經(jīng)給了我們錢，讓我們重修這些建筑。但這是一座禪寺。我們不需要花哨的建筑?；ㄉ诘慕ㄖ粫慰?。”
　　
　　他告訴我，大約有五十位和尚住在這座寺廟里。他說，其中的兩位已經(jīng)八十多歲了。他們的名字是慧凈、慧通。他說，他們每天早上三點起床，然后直到午夜之前才休息。他們醒著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禪墊上了。我問如成他們的師父是誰，但是我本來應(yīng)該知道答案的。他說：“虛云?！?br>　　
　　我們交談了半個小時，談臥龍寺，談終南山。他說，臥龍寺每年有四次長達七十天的禪七。然后他開始列舉他所認(rèn)識的所有山中隱士的名字。那些人我都認(rèn)識。我笑了，告訴他，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城市隱士。他哈哈大笑起來，我也哈哈大笑起來。此時我想起了中國人所說的那句話：“小隱隱于野，大隱隱于市?！痹贈]有什么可說的了，我鞠躬為禮，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