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并肩走出了病房，在外面的過道和涼亭之間有一個木條長椅，一定是時間太久了，經(jīng)過的季節(jié)太多，藍色的油漆已在風雨里變得斑駁。
　　
　　我躺在東子的腿上把整個人都向太陽打開。東子的手仍和從前一樣傳遞著陣陣暖流，從他插入我頭發(fā)的指尖直達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我無法解釋也不想制止我身心對它的這種感應。從第一次開始，我就難以抵擋這個男人對我心身的攝制。他仿佛就像是撒旦派來的使者，是我的摩菲斯特。但我不是浮士德，我只是一個無法渡過地獄黑河可憐的幽靈，那位渡者沙隆根本就不在乎我的訴求。
　　
　　天空有一團團棉絮樣白色的有厚暖質(zhì)感的云朵，很快地聚聚散散。天的藍色藍得連底都沒有。這么多年的異鄉(xiāng)生活，這是我第一次這么真切地感受到武漢的秋天。這是座奇怪的城市，只有在秋天才是安靜的。它的冬夏都是那么酷烈和無情。
　　
　　“我得離開這個城市?！蔽彝蝗徽f。人這株脆弱的蘆葦是多么愿意將另一株蘆葦想象成根，可兩次自殺未成，讓我再也無法將東子想象成為我的根了。
　　
　　“去哪兒呢？”東子問。
　　
　　“只要不待在這個城市?！蔽一卮?。
　　
　　“出去散散心也好?！睎|子說。
　　
　　“不！是離開。不再回來?！蔽覜Q絕地說。
　　
　　就這樣。我決定離開。去哪兒？不知道。
　　
　　“你去北京吧。北京的文化氛圍會比較適合你?！睎|子自做主張地說。
　　
　　“我不知道。一個人，在哪兒都一樣的。與地點無關(guān)。真的無關(guān)。”我說。
　　
　　“那你想做什么樣的工作？”東子問。
　　
　　“我最想做的工作就是‘不工作’。我只想一個人，想一想?！蔽覠o所謂地說。一個連生命都不要的人，對什么還會在意呢？可東子不這樣想。
　　
　　“那你去上學吧。你不是一直想再回學校回回爐么？”東子試探地問我。
　　
　　“我不知道?！蔽疫€是無所謂。
　　
　　“行了。就去北大。讀書?！睎|子下決心地說。
　　
　　“讀什么？”我問。
　　
　　“隨便什么，只要你感興趣的?！睎|子說， “北大會讓你重新看待人生?！?br>　　
　　我不說話。我不認為像我這樣的人，北大還能有力量讓我重生?！澳阌浀脛傉J識你時就對你說，想讓你做我的姐姐么？”東子突然轉(zhuǎn)變了話題，而且轉(zhuǎn)得有些突然。
　　
　　“那又怎樣？”我有些茫然。
　　
　　“我真的想讓你做我姐。讓我們超脫男人、女人，躲開現(xiàn)實的紛擾，成為一生的親人。”
　　
　　“不可能的。姻緣不成情誼在？你見過？”我嘲諷地望著東子。
　　
　　“可能的。求你和我試一試?！睎|子懇求我。
　　
　　命運就喜歡重復、對稱和變奏?？晌也幌矚g這樣。我對東子說：“不！”
　　
　　“如果你是我姐，我就不再去管別人怎么想。我會理直氣壯地對你好。真的，我也離不開你對我的那份好?！睎|子繼續(xù)懇求，他的目光里透著真摯，也透著急迫和惶恐不安?？晌业男母炭?！
　　
　　“那份好不是姐姐對弟弟的。”我又陷入了絕望，我好像眼看著什么正在離我而去，我想努力抓住。
　　
　　“可以轉(zhuǎn)化。試一下。”東子不放棄他的念頭。“答應我，試一試?！睎|子固執(zhí)起來。
　　
　　“我——不知道。隨你吧?！蔽彝蝗桓械胶芾郏悄欠N虛脫后的感覺，我有些妥協(xié)了。
　　
　　就這樣。我有了去處，出院后就去北大讀書。而且和東子從此后成為姐弟，親情式的姐弟。
　　
　　當晚我們在一陣陣胡亂的大笑后，還簽了個協(xié)議。我只是想給東子一個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