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辛亥年(1)

1750-1950的中國 作者:汪中求


熱熱鬧鬧的預備立憲,對病勢沉重的大清帝國療效甚微,滿洲皇族少壯們的一意孤行,讓原本支持政府的立憲派扭頭而去。從理論上來說,一直與立憲派拳腳相加的革命派,此時應該趁勢而上,大出風頭。然而,革命的形勢似乎并不樂觀,至少在1911年——農(nóng)歷辛亥年——剛剛到來的時候,人們還沒看到后來史書中描述的那種風云激蕩的壯闊場景。

革命黨人的暴動和暗殺依然在不斷地上演,但沒有出現(xiàn)多少令人興奮的結(jié)果。同盟會成立以后在南部地區(qū)組織的幾次暴動,均以失敗而告終,新近的一次失敗,即發(fā)生在剛剛過去的一年里。同一年,“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的美男子汪精衛(wèi),北上刺殺攝政王載灃,只是為自己贏得了美名以及美人(注:汪精衛(wèi)北上行刺之前,同盟會成員陳碧君為汪壯行時說,明天你就要去死了,我沒有別的送你,把我的身體送給你吧!汪、陳遂成伉儷),而攝政王毫發(fā)未損。革命所需的經(jīng)費籌措,殊為不易,承諾不斷而兌現(xiàn)絕無,讓越來越多的捐助者逐漸喪失了信心。革命遠未成功,同志們也并未氣餒?;I款活動依然在“內(nèi)地同志出命,海外同志出財”這樣充滿激情的演說中進行,新的暴動也在醞釀之中。革命領袖孫中山不斷地鼓勵因長期遭受失敗而情緒低落的同志們,“一敗何足餒”,“革命不怕受騙,也不怕失敗。那怕一百件革命事業(yè)有九十九件失敗,而只有一件成功,革命就可勝利”。

同盟會加強了在各地新式軍隊中的滲透工作。新軍中已經(jīng)有不少官兵加入了同盟會,經(jīng)過他們的努力工作,支持或傾向革命官兵越來越多。從過去依靠會黨到將來依靠新軍,這是一個具有決定意義的轉(zhuǎn)變,不久之后上演的大型革命劇,新軍出演了其中最為重要的角色。

新軍泛指大清帝國按西方操典組織訓練的軍隊。袁世凱在天津小站練成的北洋軍隊,應該是中國近代新式軍隊的鼻祖。1901年以后,大清政府議定重新組織軍隊,以替代滿洲八旗和由地方團練發(fā)展而來的武裝力量,新軍遂在帝國遍地開花。到1911年,分布于帝國各地的新軍估計在50萬上下。1905年大清政府宣布廢除科舉后,大批年輕的讀書人出于功名無望而投筆從戎,從年齡上計算,他們應該是新軍中的主干力量,加上新軍招錄條件較為苛刻,因而新軍官兵皆具有良好的個人素質(zhì),容易接受新生事物。這些渴望上進的年輕人,在民族主義的情緒感染之下,很容易迸發(fā)沖天豪情。這也是革命黨在新軍中得以發(fā)展的原因之一。

在那個動蕩的年月里,帝國的中央政府同樣希望控制這批舉足輕重的武裝,以滿足中央集權的需要。預備立憲期間,中央政府即成立了陸軍部,將各省的新軍整編成36鎮(zhèn),由北京統(tǒng)轄。隨后,一批在新軍很有威望的將帥,紛紛以明升暗降的傳統(tǒng)招數(shù),被調(diào)離他們所統(tǒng)轄的軍隊。但這些調(diào)離的將帥們從來就沒有擔心過兵權的喪失,因為以中國的傳統(tǒng),軍隊往往只服從于他們的統(tǒng)帥,即使他們的統(tǒng)帥已經(jīng)調(diào)離,但對他們依然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這種情況在帝國的歷史上已經(jīng)存在多年,在未來的中國,依然會持續(xù)若干年。

實際上,中央政府控制新軍的能力,十分有限。革命黨人自然也不能控制新軍,孫中山自始至終就沒有自己可以調(diào)動的軍隊。相互對立的雙方,為著各自的目的,在新軍中展開了爭奪,但爭奪的結(jié)果一開始就十分明顯,勝利不屬于雙方中的任何一方,而是屬于能夠控制軍隊的人。這就是當下中國政治的奇特風景。帝國政府對革命黨人在新軍中的活動了然于胸,為免將新軍逼至類似兩千多年前陳勝、吳廣那樣的困境,而對新軍中的革命黨人采取了姑息的態(tài)度,曾多次指示各地督撫,“如搜獲逆黨名冊,立即銷毀,毋得稍事牽連,致滋擾累”。帝國政府此種投鼠忌器的心態(tài),為革命黨人在新軍中的活動預留了極大的空間。

盡管在新軍中的策動工作取得了不錯的成績,但革命黨人新的暴動計劃還是遭到了挫折。在募來了一筆16萬元的巨款后,財大氣粗的孫中山不失大炮本色,制訂了一個龐大的暴動計劃。在這個新的暴動計劃中,先以同盟會會員組成的敢死隊攻占廣州,再以廣州新軍為主力組成的十路大軍,分頭挺進湖南、江西,另在長江流域策動新軍舉兵響應,各路大軍于南京會師之后,舉行北伐,直搗北京。

計劃的龐大并不等于計劃的周密。當黃興帶領部分暴動人員于4 月下旬潛入廣州時,發(fā)現(xiàn)廣州已經(jīng)戒備森嚴。原來,4月上旬,另一同盟會會員溫生才私自潛入廣州,實施他的行刺計劃,引起了當局的警覺。顯然,這兩個計劃缺乏必要的協(xié)調(diào)。

黃興還是發(fā)動了攻擊。可是,當黃興帶領他的敢死隊員向廣州督府發(fā)起沖鋒時,計劃中的其他各路大軍并沒有出現(xiàn)。孤軍奮戰(zhàn)一夜,86條鮮活的生命永遠留在了一個叫黃花崗的地方(注:廣州起義的死亡人數(shù)一直存在爭議,這里采用的是最新考證的數(shù)字,但更多的人們似乎習慣用“黃花崗72烈士”這個數(shù)字),只有包括黃興在內(nèi)的少數(shù)人僥幸逃脫。謀事不足、熱血有余的年輕小伙子們在舉事以前就已經(jīng)預料到失敗,幾乎每人都留下了悲壯如歌的“絕命書”。近百年以來,每當人們讀到這些帶血的文字,都不免潸然淚下。

黃花崗起義失敗不到一個月,另一場規(guī)模超過黃花崗起義一百倍還不止的抗議政府運動,在帝國各地興起。這場后來被人們稱為“保路運動”的反抗壯舉,自發(fā)的成份顯然更多,雖然運動當中也產(chǎn)生了各式組織者和領導者,但沒有充分證據(jù)表明革命黨人在其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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