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伙兒的去向都定了，該吃散伙飯的時候，我先跟著高二以后就呆著的文科班狂吃狂喝狂聊了一通，接著大家分頭回去找自己從前的班級。我和大牛回到了當年的高一五班。

那天不少人都喝高了，劉翰舟喝得也不少，嘴里直念叨：“小兔崽子們，你們要是有良心，飛了以后別忘給我來封信，再有點兒良心，有空了回來看看我，別讓我白帶了你們三年?！眲⒑仓墼谖覀兩砩匣ǖ男乃颊媸遣簧伲敵躅^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多年輕啊，跟宋樂天他們沒什么區(qū)別，那天看到微醉的他有了一些滄桑。

五班談戀愛的不少，劉翰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老說：“誰還沒年輕過啊?！彼€說：“越管越邪乎，讓他們自己嘗嘗味兒，誰還不知道適可而止?。俊彼螛诽炻犚娺@話就罵，當然是私下跟我和大牛說的，“靠，就沒見過這么當老師的?！?/p>

那天吃飯的時候忽然就有人問宋樂天：“樂天兒，跟你同學三年了我怎么沒見你近過女色??？你他媽是不是有病啊？”這幫人當著劉翰舟跟當著自己親哥似的，什么都敢說。劉翰舟但凡是有點兒嚴師的樣兒，也不至于如此。

宋樂天端著一杯酒站起來了，“大家靜一靜啊，我宣布一件事兒?！闭f著他清了清嗓子，“以后啊，但凡是比我小的，叫她大嫂；比我大的，叫她弟妹。就是她了?！彼话寻盐易饋?，我還沒站穩(wěn)當，一只鐵手就箍在我的腰上，“我先干為敬?！薄肮具斯具恕币槐葡氯?，一屋子人沒一個有動靜的，連我都被他嚇傻了。

過了大概有一分鐘吧，猴子一礅杯子蹦了起來：“我靠，你小子手腳夠快的。痛快，來來，大家伙兒干杯！比翼雙飛上北京了啊！”猴子是五班班長，一聲令下，本來愣神兒的大伙兒全都沸騰了，一頓散伙飯，弄得跟我和宋樂天結婚似的。我一直對那次的事情耿耿于懷，怪宋樂天讓我和他一起做了被人取笑的對象。

不光是我們，那天在宋樂天的帶動下，還挖出了兩對地下情人，猴子勾著劉翰舟的肩膀說他教導有方，劉翰舟一邊兒喝酒一邊兒說：“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p>

結賬出門的時候，好多人都哭了。我們那兒管男人都叫“老爺們兒”，這群半大不小的老爺們兒要是不喝酒肯定不會哭，打死也不哭。宋樂天喝大了，摟著劉翰舟不撒手，“劉哥，劉哥！今兒我得喊你聲劉哥。你……好人！好人……我他媽要是再能念一回高中，還給你當學生?！?/p>

劉翰舟也喝高了，一只手抓著宋樂天的胳膊，一只手比劃著說：“臭小子，你給我添了多少麻煩你知道不？還學人家黑社會打群架，現(xiàn)如今還學人家電視劇里的給我找一女朋友！你說你找誰不行，干嗎偏偏他媽的找荊盈??？靠！”那是我唯一一次聽見劉翰舟說粗口，那以前和以后再也沒有過。

“怎……怎么了？荊盈怎么……了？”

“那是……那是我……我的人，你知道.……不知道啊？”

“我靠，那是你課代表?！彼螛诽旖o了劉翰舟一拳，“給我當女朋友也不耽誤這身份?！?/p>

大牛一看這架勢，再往下說就壞了，趕緊拉宋樂天，要打車送他回家。劉翰舟一被大牛拉開就抓住我的小細胳膊，說：“妹妹，妹妹，你不管我叫哥不要緊，以后你就是我親妹妹！宋樂天那混小子以后敢欺負你你告訴哥哥，哥哥上北京削他去。聽見沒？”我忽然一陣感動，用力扶著劉翰舟，不讓他跌倒。

那天真是一個亂七八糟，男生差不多都喝高了，女生們把他們一個一個塞進出租車，然后自己再分頭回家。大牛酒量好，算是最清醒的一個，我千叮嚀萬囑咐，讓他把劉翰舟和宋樂天送回去，之后才跟一個女孩搭伴騎車回家了。

高中時代就這么轟轟烈烈地結束了，如果讓我說出兩個于我而言最最深刻的場景，我會說多年來常常夢見的那兩個景象。一是高二那年宋樂天受處分以后形銷骨立的臉，二是散伙飯那天他死命箍著我的腰說的那句話：“以后啊，但凡是比我小的，叫她大嫂，比我大的，叫她弟妹。就是她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