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天說：“是她。溫大夫也愛看小說？”

溫馨說：“是??！那篇小說寫得好，把現(xiàn)在人們那種無所適從的心態(tài)刻畫得入木三分呢！”

江云天笑著說：“沒想到，路菲在千里之外找到了知音。她說要來寧康看看，等她來了，我把她領(lǐng)來，詩人和作家大概會有共同語言?！?/p>

溫馨擺擺手說：“我算什么詩人？詩是年輕人的夢，我老了，沒有夢了?！?/p>

江云天說：“老了才會深刻，這是年輕人無論如何也學不來的。老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感覺到老，況且溫大夫并不老！”

“這么說我還有希望？”溫馨笑瞇瞇地問江云天。

“當然有希望！”江云天說，“古語說‘詩言志’，那么志在哪里呢？曹操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你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只要志存高遠就永遠不老！”

溫馨由衷地說道：“江書記，這真應了一句話，叫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我聽你的！”

大家發(fā)出一陣開懷的暢笑。

溫馨知道江云天和程普有事要談，就站起來告辭。曲文治也告訴江云天，他要到報社和電視臺去一趟，也要先走一步。江云天讓他順便通知計委的陳主任，請他下午下班以后到市委去一趟。曲文治告辭出去，溫馨也上了樓，程普家的客廳里就剩下江云天和程普兩個人。

“江書記，今天實在是……”程普歉疚地說。

江云天擺擺手說：“沒什么，你不必介意。程書記，我想問你，礦機廠生產(chǎn)線的事你了解嗎？”

程普說：“那時我正在省委黨校學習，具體情況不太了解。這事是董市長一手操辦的，我雖然是分管工業(yè)的副書記，但董市長大概不愿干擾我的學習，就沒有和我打招呼?！?/p>

看來程普說話很謹慎。但江云天還是能從他的話里隱約品出一些苦澀的情緒。

其實程普并不是一個自甘被冷落的糊涂蟲。引進一條價值近億的生產(chǎn)線，這是牽動全市經(jīng)濟神經(jīng)的大事，作為分管負責人，他理所當然應該關(guān)注應該過問應該參與。但是，人家不讓他關(guān)注不讓他過問不讓他參與，甚至連個招呼都不打，他有什么辦法呢？那他就只好老老實實在黨校潛心讀書。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那不是程普的風格，程普的風格是明明白白的糊里糊涂。糊涂是明白的極致，是一種超凡脫俗的境界，一般人是很難成就這種從苦澀人生里提煉出來的心靈感悟的。

江云天說：“九千多萬買回了一堆廢鐵，每年還要向銀行繳納近千萬的利息，礦機廠用什么還?。楷F(xiàn)在已經(jīng)三年，就這么拖著嗎？到什么時候算完呢？幾千名工人兄弟要吃飯??！”

程普嘆口氣說：“是不能再拖下去了?！?/p>

江云天說：“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程普考慮了一陣說：“江書記，沒有別的辦法，只有打官司一條路?？墒呛屯鈬舜蚬偎驹谠蹅儗幙颠€沒有先例，我怕咱們寧康的司法界擔不起這個責任。官司打輸了，那就雞飛蛋打，沒法收拾了?！?/p>

江云天說：“是的，如果寧康的司法界不能做，就只有請求外援。”

程普說：“關(guān)鍵的問題是我們必須拿出無可辯駁的證據(jù)，官司不打便罷，打就必須贏，否則不好向社會各界交代?！?/p>

江云天問：“你看我們應該首先從什么地方下手呢？”

程普說：“首先要弄清楚進口這套設(shè)備的渠道與環(huán)節(jié)，其次要認真地研究各種協(xié)議與合同文本，然后才能談得上打官司?！?/p>

江云天說：“我有些懷疑這套生產(chǎn)線是不是萊特公司的產(chǎn)品，萊特機械制造公司是世界十大機械制造企業(yè)，怎么會生產(chǎn)出這樣劣質(zhì)的機器呢？”

程普說：“可以通過我國的駐外機構(gòu)進行查詢，如果不是萊特公司的產(chǎn)品就更好辦了。”

江云天說：“是的，你想得很周到?？磥砦覀冇斜匾闪⒁粋€專案組來處理這件事。這個專案組由我來掛帥，一切責任和后果都由我來承擔。不過，程書記，我畢竟剛來寧康幾天，對各方面的情況才剛剛介入，我需要有人助我一臂之力?。　?/p>

江云天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程普并不糊涂，他知道江云天是讓他來負責這項棘手的工作。作為分管副書記，他知道自己責無旁貸。他不能像今天上午不去礦機廠那樣借故推托，因為這是他分內(nèi)的事。

但是，程普從心底說不愿接受這項任務，因為他將面對的是董偉清。如果他接受了，不管官司是輸是贏，他都將得罪這個比自己年輕的地頭蛇。是的！董偉清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里，連進口這樣的大型機械也不跟他這個分管副書記打招呼。但“塞翁失馬，安知非福？”最終咎由自取的是你董偉清而不是他程普?，F(xiàn)在新任市委書記要興師問罪了，程普心里就不免有些難以言喻的快意。不過，他實在不愿意當江云天的急先鋒。他愿意站在岸上看而不愿意和江云天一起跳到水里游。程普真后悔剛才不該說那么多話，自己把自己推到一個難以回旋的地步。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么會忘記了“話到嘴邊留三分”的處世格言。是因為今天上午他沒有陪同江云天去礦機廠而內(nèi)心感到歉疚嗎？是因為江云天專程登門造訪，使他受到感動嗎？也許都有。唉！話已經(jīng)說出去了，覆水難收?。?/p>

“江書記，”程普終于開口說道，“我理解你的意思，我也應該承擔這項任務。但是這件事情非常復雜，我擔心自己沒有能力擔負起這重擔，給江書記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江云天擺擺手說：“程書記，你不忙現(xiàn)在就做決定，我知道你的難處。你再認真地考慮考慮，考慮好了，給我個回話?！?/p>

程普點點頭說：“好吧?！?/p>

“我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就是關(guān)于旅游開發(fā)區(qū)的事……”

程普一聽旅游開發(fā)區(qū)，立刻警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