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沒心沒肺啊,”翩翩夸張的架勢仿佛在替竇娥伸冤,“木頭一般的女人,絲毫不解風(fēng)情呢!”
“拜托小姐,我哪有你這么悠閑?還記得前三年后五代的緋聞韻事。我現(xiàn)在忙得腳不沾地:教室、工廠、實驗室支得我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有時候嘴里都塞不進(jìn)飯?!迸旁诤竺娴入娫挼膶W(xué)生不耐煩地咳嗽了幾聲,我連忙長話短說,“翩翩,有什么事你加緊說,我后面還有人排隊等著用電話呢!”
“討厭你!”翩翩最無法面對的就是這種毫無情調(diào)、瑣屑局促的現(xiàn)狀,遂用懶洋洋的語調(diào)結(jié)尾,“他呀,完全走了樣,年少時的靈秀氣消失殆盡——時間真可怕!”頓一頓她又說,“星期天過來吧,有個朋友訂婚,借我這里舉辦舞會!”
翩翩那里舉辦著永恒的舞會,即使沒有生日或者訂婚,也會有其他別的名目——是在為“酒底笙歌”現(xiàn)身說法。
放下電話的時候驚覺天色已變作紫紅,像一張巨網(wǎng),繁華練麗地撒下來——那種光亮,瑰麗而不可告人。四周潛伏著未成型的黑暗,七里香的香氣一下子濃烈起來,不想白日里平凡普通的灌木,到晚上竟爆出那樣大蓬的熱情。
我記不得孟龍?zhí)?,就像她記不清桑子明,我們每個人的宿命,這樣相近又毫不相干。
認(rèn)真到了舞會那天,我卻又遲疑了——這樣緊迫的學(xué)業(yè),去參加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舞會,實在是浪費。且從實驗室出來特別的累,于是找到借口蒙頭大睡,然而心里無端地?zé)?,翻來覆去掉轉(zhuǎn)方向,只助了一身的汗。我突然坐起來,一把擲開將要生苔的被褥,拉開抽屜,生生吞進(jìn)一顆安定,這才無端睡去。
睡來睡去也不踏實,恍惚中驚見桑子明那純凈的微笑,想伸手觸及,他突然棄我而去,急切間我忘了矜持,忙去牽他的衣角,待他轉(zhuǎn)過身來我大吃一驚:這不是藍(lán)劍又是哪個?
我整個人如同被夢魘籠罩,出不得聲喘不得氣,好容易從枕上躍起,以為已經(jīng)月掛西山,但看看辰光,竟然連午后也沒過。
真是天意難違——不,也許不是天意:我的理智圈不住我的心,我的邏輯管不住我的腳——也許下意識,我想遇到什么人?
我揚(yáng)起頭,看見鏡中的自己:臉頰不知被這春色、亦或反常的勞累,渲染成一朵嬌艷的海棠;眼睛美麗而饑渴,懷著不被人知也不可告人的目的。
這樣子像極了一個人——我凝神細(xì)思,是誰呢?
莫非是多年前,那個荒蕪的寺院里,一尊名叫“阿修羅”的塑像——然而思緒一經(jīng)滑過此,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zhàn)。
我又去晚了——我是那種例牌遲到30分鐘的人,這樣的脾性大約只好一輩子關(guān)在實驗室。
但這是一個短暫的舞會,我到的時候已經(jīng)曲終人散,傭人正在收拾殘局。殘花殘酒以久殘留下來的杯子,都有一種頹敗的痕跡,過去了的東西,沒有價值。
“既見君子,云胡不喜——湘裙,我?guī)缀跻詾槟悴粊砹?!”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一驚,只看見不遠(yuǎn)處,藍(lán)劍斜倚在長椅上,似乎喝了很多酒,卻沒有一點醉意。音箱里有DARK BULE有的余音,像是意猶未盡。
“為什么你總是出現(xiàn)在曲終人散的時候……”他的腿長,三兩步便跨到我身前,近到不能再近,溫?zé)岬暮粑?,像芙蓉花絮,落得我一頭一頸。
這套把戲不知道他用來對付過多少人,可是每次拿出來,都一樣好用——一個人能顛倒眾生,畢竟是有他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