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極沉。仿佛身處一萬多米深的馬里亞納海溝,漆黑,深邃,還有輕微的搖晃。好像做了一個夢,但看不清夢的樣子。好像有聲音,可模模糊糊,無法判斷它的來路。有一些瞬間,我覺得會在這樣的睡眠里無休無止的沉下去。但有如上了發(fā)條的鬧鐘,時間一到,一切便戛然而止。幾乎能聽見眼睛睜開時“啪”的一聲。片刻的混沌感之后,意識瞬間便恢復(fù)了清醒。
借著窗簾縫隙處透進(jìn)來的微光,我看見貝雅坐在屋子一角的扶手椅上。然后,我才想起是她給我的那兩枚藥片。
“我睡了多長時間?”我問。
“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四小時?!彼鸬?。
的確,昨天她將藥片遞給我時,是這樣說的。我將睡二十四個小時,這將幫助我儲備足夠的精力,包括彌補(bǔ)我在醫(yī)院時質(zhì)量并不高的睡眠。我之所以需要儲備精力,是因?yàn)槲业拇竽X很快又將耗費(fèi)掉它們。今天的這個時間,我將精神飽滿的醒來,然后立刻便會投入到“工作”中去?!肮ぷ鳌笔鞘裁矗克麄儧]有說。貝雅解釋,那是為了避免讓我?guī)е?fù)擔(dān)進(jìn)入睡眠。
“感覺如何?”她問。
“還不錯?!蔽易饋恚晕⒒顒恿艘幌滤闹?,“可以說非常好。”
“那就好。”
“能問問那是什么藥嗎?”
“我自己配制的,”她若無其事地答道,“藥物的成分么,說出來你也未必知道,但總之對身體無害,其實(shí)連‘藥’都不算,你可以放心?!?br>
“我不擔(dān)心。話說回來,有害無害的也無所謂。白先文呢?”
“他就在外面,我們正在等你醒來,一起吃飯呢?!?br>
昨天來過的會議室里,飯菜果然已經(jīng)備好,看樣子是在樓下飯館里叫來的。白先文正坐在桌旁,百無聊賴地翻看著報紙,看我們走進(jìn)來,頓時露出一副解脫的模樣,將手中的報紙往旁邊一丟,不無欣喜地說道,“好了,到齊了,可以吃飯了。”
飯后,我提出想看一看那根腿骨??蓻]想到話音剛落,白先文便將一個布包丟了過來。他的笑容有些狡黠:“就知道你要問,所以早準(zhǔn)備好了。”
布包此前一直是放在白先文旁邊的椅子上的。我進(jìn)來時就看到了,卻沒有注意。此刻近看,也難以想象這里面包裹著一根三千多年前的人類腿骨。它的大小就和一把折疊雨傘差不多,而包裹在外面的黑色棉布也普普通通,就像裁縫店角落里的零散布頭一樣簡單粗陋。本來,我以為怎么也應(yīng)該是一個像模像樣的容器,放在像模像樣的地方。比如玻璃展柜、保險箱,或者至少也是在一個盒子里。哪像現(xiàn)在這樣隨隨便便用破棉布包起來,給別人看的時候就往桌上一扔呢。
我一層一層的拆開外面的棉布,眼前的體積也越來越小。拆到第五層的時候,一根透明的密封玻璃管出現(xiàn)在眼前。
它只有大半個飲料瓶大小,里面裝著一根長約20厘米的片狀物體。看到它的時候我有一點(diǎn)泄氣,因?yàn)樗踔吝B圓柱狀都不是,而且原來竟是這么小的一片,絲毫看不出腿骨的樣子。如果沒人告訴我,我或許會認(rèn)為它是象牙的殘片。它的樣色也和象牙十分接近,白中微黃,也許是玻璃管折射光線的緣故,看起來還有一點(diǎn)柔潤剔透之感??墒?,三千多年前的人類腿骨,難道不應(yīng)該因長埋地下而變得腐朽不堪嗎?
“它不是埋在地下的?!卑紫任恼f,“或者說,嚴(yán)格意義上不是。三千多年以來,它被保存得只比現(xiàn)在稍差一些?!彼闷鸩AЧ軄?,晃了晃,“差就差在,現(xiàn)在這里面充滿了用于防腐的惰性氣體,而三千多年以前沒有這樣的技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