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曉彬來到報社。昨天晚上讓蘭蘭鬧得沒睡好，早上起床時，頭痛得厲害，吃了止痛片才止住。
　　
　　昨天半夜蘭蘭打電話，要他去，到現(xiàn)在曉彬也沒明白是什么意思，又不好深問。他心里總有一種要發(fā)生什么事兒的感覺，這個極其任性的姑娘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他必須盡快找到董會堂。
　　
　　他一次又一次地?fù)艽蚨瓡眉业碾娫?，總是沒人接聽。董會堂不在家，能去哪里呢？他身上帶著傷，或許還在醫(yī)院里呢，只不過又換了一個地方？
　　
　　已經(jīng)是上午九點多鐘了，坐火車要等到下午才行，他等不及了。
　　
　　記得董會堂的老婆曾經(jīng)告訴過他，從清水可以乘長途汽車到蘭花鎮(zhèn)，一個多小時就有一趟車，從那里到南山村還有十四五里的路，可以坐三輪摩托車。
　　
　　他算了一下時間，這樣雖然說折騰點，但比等每天下午一趟的火車提前不少時間，坐火車到那里怎么也得天黑了，還要在山上住一夜，讓他想想心里都打怵。
　　
　　路上，曉彬為自己的選擇后悔了。長途汽車先經(jīng)過銀水市，再去西水縣，不僅繞了個大大的彎，而且走的多是山路，二百多公里的路，走了差不多五個小時，把他顛簸得渾身差點散了架子。
　　
　　下了汽車，搭上一輛三輪摩托車，到南山村山下的時候，三點半多一點，如果一切順利，今天晚上可以下山，再乘摩托車去蘭花鎮(zhèn)，明天一早就可以回清水了。
　　
　　這條山道曉彬走過一回，從山下到山上有二百多米，轉(zhuǎn)幾個彎，除了有幾個陡坡的地方用石頭鋪著路，其他的地方都是土道。不過冬天山上到處是枯草，又沒有雪，所以走起來并不難，只是因為他穿著大衣，顯得有些笨拙，不一會兒身上就出了汗。
　　
　　前面的院子就是董會堂的家了。上次曉彬來的時候，那個看山的老爺子就是把他送到這個大門口的。
　　
　　院子的門沒有像上次那樣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的，留著一個一尺多寬的縫，一個人側(cè)著身子不用開門就能進(jìn)去。
　　
　　他正向院子里張望，一只不大不小的黃狗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跑到他的身后，像是哀嚎似的沖他叫了兩聲，然后，便在他身后坐下來，一動不動地望著他，眼神里帶著一種乞求的目光，讓他覺得很奇怪。
　　
　　他伸手把門推開，然后側(cè)身走進(jìn)院子。整個院子里靜悄悄的，除了窗戶外面釘著的塑料布被寒風(fēng)吹得撲啦啦作響外，一丁點的生機也沒有，仿佛是一棟很久沒人住的老宅。
　　
　　“有人嗎？”曉彬沖著屋子喊了一聲。
　　
　　屋子里沒人回答，身后卻傳來一陳輕微的響聲，回頭一看，原來那條黃狗在身后一直跟著他，狗的尾巴緊緊地夾在兩條后腿中間，眼睛里依然是那種乞求的目光。
　　
　　曉彬回頭看了看，只見它就地趴下，頭向前伸著，幾乎要貼到了地上。
　　
　　房子的門虛掩著，輕輕一碰，就向里開了。他探頭向里面看了看，昏昏暗暗的看不大清楚。主人不在，他也不好貿(mào)然進(jìn)去，就返身回到院子里。
　　
　　從院子左邊的狐貍棚子傳出刺鼻的狐臭味，即使在冬季也讓人十分不舒服。他循著那股難聞的味道，走到棚子前，探頭向里面望了望，那幾個大鐵籠子還在，但籠子的門都大開著，里面一只狐貍都沒有了。
　　
　　才四點多鐘，天就有些見黑了，那條趴在地下的黃狗揚起頭，沖著空曠的天空發(fā)出幾聲凄厲的叫聲，讓人產(chǎn)生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
　　
　　他轉(zhuǎn)身向外走，這院子里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壓抑，他想趕快離開這里。
　　
　　一個老漢正從外面向院子里張望，他一眼就認(rèn)出正是上次帶他來這里的那個看山的老人。
　　
　　“大爺，您還認(rèn)得我嗎？”他好像抓到了根稻草似的，心里一熱。老爺子仔細(xì)看了看他，搖搖頭。
　　
　　這才幾天啊，老爺子就認(rèn)不出他來了，這讓他多少有點失望。
　　
　　他摘下頭上的帽子，把臉湊到老人眼前：“大爺，您忘記啦？前些天我還在您的房子里住過一夜的，是您帶我上山來的。”
　　
　　老爺子的臉又往前湊了湊，幾乎要貼到他的臉上了：“想起來啦，想起來啦，你是上次來買狐貍的那個叫什么來的……，唉，老了，記不清啦……”他把大背簍子從肩上摘下來，放到地上。
　　
　　“這家人呢，怎么一個人也沒有？”曉彬用頭向院子示意了一下。
　　
　　老爺子四下里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出大事啦，昨天晚上的事……”
　　
　　“出了什么事？”曉彬心里一驚。
　　
　　“今兒一早，來了好多警察哪，那個董三沒在家，他老婆子讓人給勒個半死，聽說還沒死透，拉到鎮(zhèn)上救去啦，這會兒還不知道咋樣子呢！”老爺子的話讓曉彬感覺渾身一陣發(fā)冷。
　　
　　“今兒一早起來，山下的人看到他家的狐貍跑到人家院子里找吃的，趕緊來告訴他。進(jìn)屋一看，董三的老婆躺在地上，繩子還勒在脖子上呢，嚇得趕緊叫人。后來公安也來了，弄個車?yán)t(yī)院去了，八成還有救——唉，他那個當(dāng)家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崩蠣斪訃@了口氣。
　　
　　“你說這事也怪了，把人禍害了，還把籠子里的狐貍都給放出來了，這家養(yǎng)的畜生跟野生的不一樣，不敢往山里跑，都跑到山下老百姓院子里去了?！彼麚u著頭說。
　　
　　曉彬這會腦子里亂極了，是什么人跑到這里想要她的命呢？那個董會堂又在哪里呢？他決定今天無論如何不能在山上過夜，他相信這會兒下山，在村子里一定能找到拉腳的三輪摩托車。
　　
　　越想越覺得這事兒有點怪，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他來了兩次，兩次都出事了，還都是事關(guān)人命的大事。第一次差點要了董會堂的命，這次又來要他老婆的命，這里面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呢？
　　
　　天越來越黑了，山上的風(fēng)吹得他毛骨悚然，不知道為什么，他似乎感覺有一種無形的危險正在向他逼近。
　　
　　如果是什么人為了滅口，那么除了董會堂外，最危險的人就是他自己了。天哪，他們不會連他一起干掉吧？
　　
　　他忘記了自己是怎么離開那里的了，老爺子在身后說些什么也沒聽清。他要趁著天沒有太黑，趕緊下山。
　　
　　還好，剛剛跑到山下，就有一輛三輪摩托車按著喇叭向他駛過來。沒等他問話，司機就把車停下來，然后沖著他喊道：“紅花鎮(zhèn)，順路車，五元，走不走——”
　　
　　他一步跳到車上，摩托車大聲轟鳴著向前沖去，很快就消失在淡淡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