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幫我，你剛才也不至于勸我吧？”龐欣欣在那對男女走后抱怨道。
　　
　　“我不勸你們就打起來了?！?br>　　
　　“當著那女孩的面，他可不會對我怎么樣，他可是要面子的人。”龐欣欣對人際關系學的研究已經(jīng)達到一定地步。
　　
　　我大學畢業(yè)在社會上碰幾年釘子也許也能達到這個修為，但現(xiàn)在還不行，我還被我深重的道德感與虛榮的自尊心所左右：“為什么不換個方式呢？比方假裝沒看見。”
　　
　　“但我看見了?！饼嬓佬类哉Z，“他取笑咱們。”
　　
　　誰能想到她把我和她歸并在一個“咱們”的范疇，粉碎了我之前的種種自我催眠：他們不是在對我指指點點。我發(fā)現(xiàn)，我希望龐欣欣用葉振美的方式思考，但我也不是葉振美，連我都不知道葉振美遇見這種事情會怎么做，更不要說龐欣欣。不對，葉振美不會遇見這種事情，她的氣勢不容置疑更不要說被人取笑。葉振美不會約我在這種地方吃飯，葉振美不會走路時堵上停車道，葉振美不會賣保險。我不自覺地把葉振美和我身邊的所有人進行比較，不留余地地讓自己自卑了。我無法想象跟葉振美的相處方式，雖然只見過幾次，但她總是以她的方式引領我，我怕在她面前出丑丟人，我怕在她面前世俗。葉振美代表了一種高尚的審美情趣，她代表了我無法企及的生活，我狂熱崇拜她的方式和她的生活，包括她的愛情都被我在腦海中加工得如同藝術電影那么美。我可以用php或者jsp來表達一些東西，這兩者都是我擅長的計算機語言，但是她對于我是一個不知道用什么邏輯來表達的事物，這超出了我的范疇，我無從下手，我無法解答。
　　
　　“和你這種人一起出來真憋氣。”龐欣欣若無其事地說，緊接著不給我反擊余地問，“想什么呢？”
　　
　　“那就想個不憋氣的解決辦法?！?br>　　
　　“我沒上過大學，沒你那么愛思考?！饼嬓佬擂揶砦?。
　　
　　過去我和女生吃完飯，一般同學聚會朋友碰面也就結束了，一群人也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也就是說，我沒跟女生單獨約會過。所以這次吃完飯，我和龐欣欣在馬路上一前一后漫無目的地走，我不知道該不該請她去個什么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別人通常吃了飯是各自散伙還是繼續(xù)轉場。龐欣欣走路的身影越來越晃蕩，她的高跟鞋不堪重負，盡顯頹勢。往前，是城市無邊的黑夜，越來越冷，冬天快要來臨的深秋，冷得突破境界。
　　
　　“他們肯定一路上都在罵我?！饼嬓佬罋鈩莼趾甑匦χf，“沒什么事我就先回家了。你也回學校吧。”
　　
　　“我送你。”這是我的原則，不能讓女生一個人走夜路。
　　
　　“比起讓你送，我還是自己回去安全些?！?br>　　
　　“我送你，別固執(zhí)了，我不是客氣，夜里本來就危險，你又穿這么招搖，更危險了?！边@是我說話的方式，并不因人而異。
　　
　　“更危險？！”龐欣欣哈哈大笑，“你說我這樣的是被劫財還是劫色呢？”
　　
　　“你不是還有腎呢，萬一被人順手牽羊呢?！蔽铱傆X得我如果不把女孩安全送到家我就是罪人。
　　
　　“是啊是啊，你真啰嗦。好吧?！饼嬓佬佬Φ酶鼔延^了。
　　
　　后面的半段路程，顯得有些黯淡。龐欣欣喋喋不休地講她從20歲到現(xiàn)在換過的無數(shù)工作。她做過護士、秘書、賣手機的、賣保險的，販過服裝、做過導購……每一份工作她都奔放地形容為“讓人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不要臉的累贅”。她說，讀書真好，念完大學就可以找個體面工作衣食無憂，不像她本來長得就丑又沒學歷。她說這些話時像在講別人的笑話，逗得自己哈哈大笑，她跟我講怎么為人處世，如何在狹窄的生存空間里生活。于是，送她回家的路上，我并沒有需要調節(jié)冷場的重任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