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一直向前延伸,他坐在綁匪的身邊,綁匪和他一個年齡,也是十八九歲,但是綁匪有槍,面對有槍的人,他束手無策,只有乖乖就范。
剛才從學(xué)校的后門出來,同學(xué)呂頑還拽了他一下,若是平時他會和呂頑微笑,但那會兒他沒理呂頑,他心里想著事,想著這么多天他一直不間斷地接到紙條。
第一次接到紙條是在他的筆袋,筆袋里有他的鋼筆,再就是一張藍(lán)色的紙條,紙條上寫著,你早晚是我們的人,這不可抗拒。
這不太像女同學(xué)的求愛信,從筆跡的剛勁上看,他辨別出是男人的字跡,可是他想象不出會是什么人。這讓他心里發(fā)慌。
第二次看到同樣的紙條是他去洗手間,洗手間在教學(xué)樓的兩側(cè),他選擇了靠東側(cè)的那間。他剛蹲下身,就看見那個紙條從門縫上方飄下來,起初他以為是一只藍(lán)蝴蝶,等落地一看是和他筆袋里一樣顏色的紙條,他拾起打開一看,頓時不寒而栗,他看到了同樣的字跡,你是我們的人,這不可抗拒。
他無法想象這我們指的是誰。
再一次就是碰見呂頑之前,他去老師辦公室交英語作業(yè),老師總是對他的英語成績不滿意,而他又品學(xué)兼優(yōu),老師就常常給他吃小灶,零星的作業(yè)題他每周都要比別的同學(xué)多做幾份。
給老師送卷回來,他在樓梯上又看到了那只藍(lán)蝴蝶,它已被人踩上了腳印,卷曲著伏在那里。他本不想撿,但他太熟悉它了,他前后左右看看,沒人注意他,就不由自主彎下了身。
這次他沒見到上次的內(nèi)容,而是看到眾多蝴蝶組成的六個字。六點,橋頭,務(wù)必。從這六個字中他看到了命令,他知道他躲不過,又一次在恐懼中迷茫戰(zhàn)栗。
接下來他穿戴整齊走出教室,恰巧這時碰見了去吃晚飯的呂頑,但他沒有理會呂頑,如果理會或是和呂頑說說,呂頑就會為他想出辦法,呂頑絕頂聰明,不會被這種事嚇倒,呂頑的父親又是公安,呂頑肯定主張和公安父親稟報,可是他當(dāng)時精力太集中了,他只想如何盡快擺脫這件事,這件事太影響他的學(xué)習(xí)了。
晚上六點鐘,橋上沒有人,只有江風(fēng)獵獵,他在橋頭的燈光下站了一會兒,沒有看見要找他的人,便掏出手機,想給呂頑發(fā)個短信,告訴呂頑晚自習(xí)為他請個假。就在這時,一輛車從遠(yuǎn)處開過來,在他身邊停下,開車的人叫他的名字,并讓他坐到車上來。
他看到這個人和他一個年齡,口里還嚼著口香糖,并對著他笑,這讓他喪失了許多警惕,他甚至也向他回以微笑,他的心里甚至在說,操,是你呀,嚇?biāo)牢伊?,我?dāng)是什么人呢。就一腳邁上了車。
其實他并不認(rèn)識這個年齡和他相仿的人。
上車后的情形就變了,口香糖被這個人呸的一口吐出窗外,之后他反鎖了車門,再之后他掏出手槍,上了膛。
一切都是在幾秒鐘內(nèi)完成,原來這個人是那么訓(xùn)練有素,超出了他實際的年齡。
坐在綁匪身邊的他,這才覺出大難臨頭,自己的草率注定了自己一生的錯誤。
他預(yù)感自己不是對手,就一言不發(fā)想對策,但是沒容他想明白,車子已開出一百米,一百米后它又停了下來,緊接著一個人上了車,坐在他的后面,這個人上車后沒說話,而是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回頭看去,見他戴著一只黝黑黝黑的墨鏡。
黑天戴墨鏡,他明白這不是普通的墨鏡,這樣的墨鏡不管怎樣漆黑的夜,看世界都如同白晝。
墨鏡下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十分的嚴(yán)肅,他忽而明白那藍(lán)蝴蝶的字跡,一定出自這個人之手。
他們誰也沒說話,那個和他年齡相仿的人也沒說話。
是戴墨鏡的人首先開了口,他的聲音低沉而強硬,他說,拿出你的手機,給你最好的同學(xué)發(fā)個短信,告訴他,你死了,讓他通知該通知的人。
他遲疑著,不太想發(fā),也不想這么發(fā)。一個硬邦邦的東西頂住了他的后腦,他哆嗦了一下,掏出了手機。
他選擇了呂頑,頓時有眼淚沖出眼眶。
車子開出去沒多久,就來到郊外的古江前。古江有千年的歷史,一直養(yǎng)育著這個城市的人,這是個冬天也不封凍的江,四周一片漆黑。
他們?nèi)艘煌铝塑?。還是戴墨鏡的人開口說話。他很干脆,說,就兩條路,一是跟我們干,和你的親人包括熟人永遠(yuǎn)斷絕干系;二是從這條江游過去,對面就是你的家,看見那片燈火了吧,那燈火中有你的娘。
他不會水,會水也不可能在大冬天從這條江游過去,那要橫跨一公里,一公里寒冷刺骨的江水,會輕松吞噬人的生命,這誰都知道。
他思考著,他們等待著。
一分兩分三分鐘,他們心里有把握,沒人會這么做,沒人愿意馬上去死。
可是三分鐘后,他們還是看到了不愿看到的場面,他向江水中決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