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小喬

肖童妮在湖藍(lán)色的晨曦中醒來，厭惡地離開惡俗的大團簇?fù)砘ǘ涞拇矄巍?/p>

宿醉的父親穿著污漬層疊的襯衫橫臥在床，依舊是滿屋腐敗熏人的隔夜酒精味。她為父親蓋上薄毯又猛烈推開積滿塵垢的玻璃窗，藏在罅隙里的灰塵蒸騰出一段扭曲的舞。

之后的梳頭對肖童妮來說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想像田格軟軟的長發(fā)梳兩個辮子溫順的搭在肩上，頭繩是亮晶晶的小圓球，又璀璨又甜美得像個小公主。

而捏在手心里的磨得斑駁的塑料梳子已經(jīng)快掉落一半的齒，像個遲暮老人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口里稀疏的牙，重復(fù)地摩梭著肖童妮又硬又直的短發(fā)，泄氣般變得軟綿綿。她卻不以為然地一遍遍往左梳著額發(fā)，期盼可以分割成一條好看的弧線。像田格樣的側(cè)分，襯著小半個臉乖巧的輪廓。

事實上在腳踏車上時，額發(fā)便又恢復(fù)到先前小鋼針般遮了眼睛。

和楊雯一起走進學(xué)校，她依舊穿寬大校服，穿垮的球鞋，一絲不茍的馬尾，泛著枯枯的草黃色，臉上密密的小斑點毫不遮掩。

“今天月考英語肯定不及格?！毙ね荼г怪蛑鴹铞?，又低頭看身上黑色藍(lán)短袖上傻乎乎咧嘴笑的唐老鴨，心里竟覺得隱約有了一些安慰。

“童妮你要加油哦?！睏铞┣宦傻鼗卮?。她不太會說話，但每句話又像是包裹了全部的感情用了很多的力量才說出口。這句話讓肖童妮的安慰一下充滿了羞恥感。

她便快步移到位子上。

和楊雯成為好友大概也由于她天真得過于傻氣。在硝煙彌漫的高二女生里，像一滴清澈的水始終不融于油，掩蓋于聒噪矯情的喧鬧下。看她精瘦的小身軀每日裹在寬大如米口袋的陳舊校服里，肖童妮便覺得內(nèi)心躁動又艷羨。

而萬眾矚目的田格也是她們的密友。當(dāng)初吸引了她的是肖童妮這故作天真仿佛脫離不了粘稠的童年的名字。她坐在前排，便轉(zhuǎn)過頭大大方方地攀談起來。田格的光芒氣質(zhì)蜜桃笑言溫軟小語是肖童妮可望不可及的，便像塊磁石緊緊吸引了她。

今天月考田格穿了小小的帶白邊的紅色襯衫，領(lǐng)口處大大的蝴蝶結(jié)總在不住翻飛。肖童妮在左后側(cè)出神地盯著看她窄窄的腰和隱在蝴蝶結(jié)下被襯衫勒緊的小半個圓潤的胸部。她開始想象自己穿，是否一樣是盈盈一握的窄窄腰和小而圓潤的飽滿胸部。不不不。那么襯衫前的紐扣一定是像爆破的玉米花般用力地彈出去露出擁擠不堪的滿身贅肉。

只能夠每日穿著父親隨手買來的男式短袖衫，上面無一例外地印了傻氣實足的卡通人物。頭發(fā)永遠(yuǎn)是鋼針般堅硬的短發(fā)，肖童妮想著可以有個玫紅或者是淺紫色的糖果發(fā)夾，歪歪地別在一側(cè)看上去會不會乖順些。但是很快這個想法就變得好像自取其辱了。

月考的英語不及格是料定的。楊雯依舊是一成不變的中等分?jǐn)?shù)，田格的媽媽是隔壁班的英語老師，她的成績便好得理所當(dāng)然。

肖童妮看到爸爸每天爛糟糟的酒醉樣，便狠狠地在心底尋找臺階原諒自己，那臺階蜿蜒曲折深不可測像被心底陣陣暗潮撲打著覆蓋，她于是心安理得起來。但是這樣低的分?jǐn)?shù)看起來劣質(zhì)不堪是足以讓童妮陷入一場沮喪的。

田格翻看她的試卷，用半月形的細(xì)長指甲在錯的地方劃出淺淺的痕跡，又用軟綿綿的聲音解說。那指甲在迎著光的地方一閃一閃像海邊晶瑩的小貝殼，學(xué)校是不許涂指甲油的呀，那么為什么田格的指甲是這樣毫不經(jīng)意地閃爍粉色珍珠般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