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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萬萬歲?娃娃爹?

兩只前夫一臺戲 作者:電線


  

那人垂眼瞥了瞥我,甚慷慨道:“你若贏了,我不與你計較便是。”

我一時頓覺喉頭有些噎住……如今這世道,真真?zhèn)€兒叫人痛心疾首,林子大了什么鳥都有,還保不齊哪日冷不丁便遛跶出匹驢子來,譬如現(xiàn)下,我瞧了瞧這匹非我族類,順了兩口氣道:“可要我謝恩?”

那人彎身取過我身旁閑置的一根魚竿,撩了袍裾便坐下,一本正經(jīng)道:“大恩不言謝。不必多說,現(xiàn)下便開始吧?!?/p>

什么叫蹬鼻子上臉?這便是蹬鼻子上臉!給個梯子,他還真就往上爬了。如今的公子哥兒呀……幸得我沒再嫁,不然萬一遇著這么個主,還不得被活活噎死。

由此,我倒生出種劫后余生之慶幸,加之我如今肚子大了,肚量難免一并大了許多,遂不與他計較,甩竿便與他比試開來。

一旁垂釣的老爺爺皆興致勃勃聚了過來瞧我們比試。三月的瘦西湖正是婉柔恬靜時,一汪碧水平滑如鏡,倒映著兩岸抽枝嫩柳,倒有那么兩分美不勝收的味道,我閑閑握著釣竿,瞇眼時不時瞧瞧遠山近水,時不時瞧瞧浮標,眼光略過時,卻不意瞧見那人正陰惻惻瞅著我,滿目盡是不屑和判究,不曉得在想些什么深奧的事。真是個怪人……

我鄙夷收回眼光,但見遠處纖細釣線下浮標輕輕動了一動,正是有魚靠近了,我立刻屏息凝神等著魚兒一咬鉤便收線,不防卻見水面處倏地落下一枚小石子,登時起了幾圈漣漪,平靜被打破,魚兒最經(jīng)不起嚇,這一動蕩自然便跑了,我一時氣極,不免懷疑有人使詐,左右看了看,但見那人紋絲不動坐在岸邊,一臉正人君子的模樣,四下觀賽的老伯伯們惋惜地替我連連搖頭,我轉(zhuǎn)念一想,若是此人投的石子,岸邊這么多雙眼睛替我瞧著,肯定當下便出了紕漏,想來是斜對岸的一群小童打鬧玩水漂打偏了。

正待靜下心來繼續(xù)等第二只魚時,卻聽得那邊“嘩啦”一聲出水響,正是那人順順當當提溜了一尾通身火紅的錦鯉收線甩到岸上。

但見他瞧了瞧在岸上驚惶撲騰的鯉魚,得意一笑站起身,居高臨下道:“你輸了?!?/p>

我眨巴眨巴眼。四下看官見勝負已定皆一個兩個散了去。

那人理直氣壯直白道:“敢問沈小姐這腹中胎兒是何人之子?”

他竟然認得我?我雖然名號在外,但揚州城內(nèi)曉得我長得是圓是扁的人其實并不多,況且,我但凡外出還遮個紗巾掩面,譬如現(xiàn)下……

“怎的?”那人一抿唇角,“沈小姐不愿回答?莫非不愿認賭服輸?”

我干干一笑,“怎么會?”應道,“既是我腹中胎兒,便自然是我的孩兒。這位公子玩笑了?!?/p>

那人眉毛一皺,顯而有些生氣了,“我問的是這胎兒生父?!?/p>

我亦生氣了,哪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這般問人,“說好只一問,這已是第二問了,莫非公子想出爾反爾?”

我正和這橫眉倒豎的公子哥兒對峙著,卻不防驀地瞧見幾條黑影,像是土行孫一般不知從哪里嗖嗖嗖躥了出來,瞬間將那公子哥兒護得鐵桶一般嚴實。

幾乎同時,聽得一聲高呼:“揚州知府裴衍禎率揚州大小官員鄉(xiāng)紳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行人浩浩蕩蕩奔了來齊刷刷跪在那公子哥兒面前,烏壓壓一片,為首一人官服帽正,不是裴衍禎卻是哪個?他身后除了一撥兒烏紗帽外,還有兩個身影不容我錯視,正是爹爹和宋席遠。

我瞧了瞧那氣焰囂張的公子哥兒,再瞧了瞧跪在地上低眉垂目的眾人。

陛下?吾皇?

原來這公子哥兒竟是皇宮大內(nèi)放出來的皇帝大人,難怪囂張至此,真真是如雷貫耳!但見他瞧著諸人,眉毛輕輕抬了抬,面無表情抿了抿唇角。

識時務者為俊杰,我扶著圓滾滾的肚子慢慢一點一點跪下,“民女沈妙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順便掐了一旁嚇傻了的綠鶯,那丫頭方才撲通一聲跪下。

跪了足有半盞茶,我的老腰險些便要撐不住時,方才聽得頭頂一個聲音高高在上漠然道:“都平身吧?!?/p>

“謝陛下。”一干人等紛紛利落起身,我卻快不得,只能扶著肚子在綠鶯的攙扶下一點一點站起來,眾目睽睽下做坦然狀嫻雅斂眉。

聽得裴衍禎恭敬俯身道:“衍禎不知陛下圣駕降臨,未有遠迎接駕,萬望圣上恕罪?!?/p>

皇帝陛下面色一轉(zhuǎn),親切道:“朕此番南巡本不欲鋪張攪擾地方百姓,遂未通知諸位卿家,愛卿何罪之有?”一邊伸手和藹地將裴衍禎扶起。

裴衍禎道:“謝陛下?!闭Z氣誠懇真摯,發(fā)自肺腑。

二人這君臣和睦的一問一答,真真是一派祥和歌舞升平,完美地展現(xiàn)了朝廷的和諧融洽。

皇帝陛下信手揮了揮,那些圍攏他的土行孫便一躬身子散了開,遁地有術一般倏地消逝殆盡,真真是個來無影去無蹤,叫人嘆為觀止。

但見皇帝陛下眼光一掃,掠過眾人,停在爹爹身上,笑得其樂融融道:“沈謙,朕記得你過去和秦大人說自家獨女貌陋粗鄙、腳大且無德,今日偶見沈小姐,朕以為,你未免謙虛過頭了些,你說是也不是?”

爹爹垂頭拱手坦蕩道:“陛下謬贊,草民以為凡事先有比較才有定論,今日因著小女身旁跟的是個粗笨使喚丫頭,陛下自然會覺著小女尚且過得去,如若一旁站的是貌雅德馨的淑妃娘娘,小女怕不是要被比到地里頭去了?!?/p>

聞言,皇帝陛下但笑不語,不知是什么心思。

難為這真龍陛下記性這般好,當然,我以為但凡小心眼的人記性皆好。當年,主持選秀的秦大人曾婉轉(zhuǎn)向我爹爹轉(zhuǎn)達過希望沈家將我送入宮中選秀之意,大概爹爹瞧出我是塊不爭氣的料,既無狐魅惑主的資質(zhì),亦無勾心斗角的天賦,送進宮去怕不是沒得寵先失寵,遂以我無貌無德為由推諉了此事,不想一恍多年,這皇帝陛下竟還記得……

人群中宋席遠眼角抬了抬,一旁裴衍禎面不起瀾轉(zhuǎn)道:“不知圣上此番南巡可有選好下榻之所?”

此一問倒是關鍵。好像過去皇帝但凡南巡不是住當?shù)毓賳T府邸,便是住本地富豪莊園,這般盤點盤點,這揚州城便只有三處可選,一是裴府,剩下的便是沈家和宋家了。我爺爺在世那會兒好像就接過駕,菩薩保佑這皇帝陛下可千千萬萬莫看上我們沈家,這尾大龍我們真真伺候不起。

聽得那皇帝悠哉道:“先皇在世之時,四度下江南,三次皆是住的沈家,猶記當年先皇曾對諸位朝臣大贊沈園之美,稱是江南春色盡收其間?!蔽倚南乱粋€咯噔,所謂天不遂人愿,總是事與愿違的。卻不防皇上接著道:“我卻聽聞宋家‘個園’竹綠滿揚州,不若便暫住個園。宋公子以為可便當?”

這個彎轉(zhuǎn)得大了些,在場諸人一時沒反應過來。倒是宋席遠反應快,靈敏一撩袍擺跪下,爽快道:“豈有不便當之說,陛下真真折煞草民。承蒙陛下抬愛,圣駕光臨,叫宋家寒舍蓬蓽生輝!正是草民幾代修來的福分,席遠謝主隆恩!”

皇帝陛下倨傲地揚著下巴滿意地點了點,終在一行人浩浩蕩蕩的簇擁下擺尾離去,臨走時還不忘叫人拎上那條撲騰的錦鯉,順帶瞟了我一眼。

過去三年皇帝陛下對我的大恩大德已叫我沒齒難忘,今日一遭更叫我銘入五內(nèi),看著走遠的人群,我伸手撫過一綹倒垂的柳條,怔忡失神……

本來,若是他不問,我尚且糊涂著,今日經(jīng)他這番一問,我倒是徹底曉得這娃娃的爹爹究竟何人了。

原來,整個揚州城的大夫皆說了慌。真正說出實話的倒是那個一鳴驚人的太醫(yī)。

太醫(yī)敢對天下人扯謊,卻斷然不敢對皇上扯謊,當初他給我診完脈不管對外宣稱是幾個月,對皇帝陛下定是據(jù)實稟報,若他對皇上說我懷胎四月,那么無疑這娃娃便是裴衍禎的,若說懷胎二月,這娃娃便定是宋席遠的,只是他據(jù)實診出我有孕三月,遂無人知曉這娃娃生父何人,故而皇帝陛下今日有此一問。

只是,為何這皇帝老爺非要揪著我這腹中娃娃的源頭刨根究底呢?真龍?zhí)熳拥男乃脊缓泼煊稚铄?,不是我等升斗小民能揣測的。若是我能想明白,如今坐在龍椅上的怕不就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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