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和沒頭腦回來后,我們又喝了會兒啤酒,他們便告辭了。第二天我就約了不高興出來。他來了,還帶著傘。在北京大雨滂沱的夜晚,我們撐著傘在廣安門一路散步,雨淋濕了鞋都渾然不覺。我們在破舊的小飯館里聊天,在夜晚收聽同樣的電臺節(jié)目,主持人分別讀了我們發(fā)去的短信。激情就這樣增長著。
我們相約看了期待已久的演出。所有我想看到的樂隊都看到了。一進場已經(jīng)是第三支樂隊了,是我最喜歡的那首《KKK took my baby away》,他擁著我沖進人潮,我們跟著音樂一起POGO,差點把我頭上的發(fā)卡給沖折了。我的衣服都濕透了。
不久,我在人群中看到了“沒頭腦”,他是幾個禮拜前看演出認識的skin head小孩,他見了我,問:“‘不高興’呢?”哈哈,當時他叫“沒頭腦”而另一個叫“不高興”。兩個人在今夜的演出重逢。
不知道為什么,他對我的態(tài)度突然變得冷漠至極,就像心臟突然沉重起來,更接近音樂了,卻也沒什么快樂了。我卻沒有再去POGO,因為我已經(jīng)不在他的視線里。
演出結束后,我與他和其他許多人坐在門口聊天。正如我們相識的那天一樣。這次我們卻相對無語。
“你一會兒干嗎?”我問他。
“回家吧。你呢?”
“我也回家吧。”
說完這句話,我還是磨蹭了半天才站起來。我知道該走了,卻不想那么孤單地離開。這個夜晚是如此荒誕,一切變得真實無比,卻理不清頭緒。我真是不知道怎么了。實在坐到無法繼續(xù)再坐著時,我就走了。我和一個女孩一起散步到街心花園聊天,得出許多奇怪而有趣的結論。我們今夜都不太開心,一談起來就滔滔不絕。我記得有槐花落到我的短褲上,在聊天的過程中,我不斷地吃著落到椅子上的槐花。
回到家,我捂著被子,一氣兒哭了四十分鐘,到底是什么原因讓他突然如此冷漠?我到底哪里做錯了?突然,我想到,他會不會因為我和另外一個留著雞冠頭的男孩聊天而不高興了?找到這個很好的理由以后,我睡著了。
那個雞冠頭男孩很瘦,他叫向陽,是punk,王崴是skin head。
連續(xù)把一首歌聽二十遍,是我每次高興和不高興的明顯證據(jù)。第二天我終于忍不住給他發(fā)短信。他打電話過來,讓我去南城的某條街邊找他。
自從成年后,就很少再去南城。當我在夜晚樹影婆娑的街道邊發(fā)現(xiàn)他光著膀子穿著條牛仔褲的身影,或多或少有些新奇。他明顯是喝多了,拉著我的手不停地說話。
那夜是如何結束的我已經(jīng)忘記了?;蛟S是他在路燈下的那個剪影太過醒目,別的都被當成了背景的緣故。
此后我常常去找他。每次坐公共汽車的時候都會覺得興高采烈。公共汽車上的人怎么都那么開心呢?我們常常沿著河邊散步,有天下車后我突然發(fā)現(xiàn)路邊有人賣花,便挑了一束橙色的玫瑰。他很高興,把花放回家,還拿手機拍了張照片。
只是那天晚上我們吃飯的時候發(fā)生了一點小的風波。王崴給我看手機里的照片,其中有幾張是他和另外幾個女孩子的。我問了幾個問題,沒想到牽扯出來另外一件事。我有些生氣了。
“對不起,我有點失態(tài)。”片刻之后,我向他道歉。
“是,你是有點?!彼豢蜌獾卣f。
那天晚上再去河邊散步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胸中的激情不知什么時候起開始淡下來了。初秋的微風吹在身上已經(jīng)有些涼了。
他送我去地鐵站。我們拉著手走過的街道旁邊閃閃發(fā)光的天空,而當我們走過,背后便又重變得黯淡。一切都分外耀眼——樹木、霓虹與柏油路。
“你感覺到了嗎?”我問他,“我發(fā)現(xiàn)我們走過的地方都像鉆石一般閃閃發(fā)光。”
九月份的時候,為了能在一個音樂節(jié)上演出,我不得不經(jīng)常去通縣的一個地方和一支樂隊排練。我常常在下午坐地鐵到國貿再轉937路公共汽車去通縣的某個小區(qū)。路程之漫長過程之乏味簡直難以忍受。唯一動人的便是一掠而過的街邊臺球桌在路燈下發(fā)出迷人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