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在一座老舊卻氣派的房子前停了下來,那房子的部分房體已經明顯地陷進前端的廊柱里了,就像個耄耋老者陷進他的助步器里似的。一個面孔和善、表情聰敏(在我看來半瞎的人總是聰敏的)的年輕哈西德跟我握了握手,把我引進屋里。當他確定我既不會講希伯來語又不會講意第緒語 時,他開始向我解釋米茲瓦——意思是“善舉”——的含義。顯然,我馬上就要施行一件意義重大的米茲瓦了?!拔耶斎幌M抢?,先生,”我用新學的不很地道的英語說,“因為割雞巴一定疼得要命?!?
“沒那么糟,”我的新朋友說?!澳氵@么大塊頭,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的!”看我依然表現(xiàn)出一副驚恐的模樣,他說,“他們反正會把你放在那個之下做手術的。”
“那個之下?”我說,“什么之下?哦,不不不,先生。我得馬上回我酒店的房間去。”
“來來來,”那哈西德一邊說,一邊用疲憊的食指扶了扶他那厚厚的眼鏡,“我這兒有一樣東西,我知道你準會喜歡的?!?
我耷拉著腦袋跟著他走進房子內部。對早已習慣了蘇聯(lián)簡陋的一室型公寓(墻角里那個圓頭圓腦的冰箱總在不停地震顫,好像是個即將射出的洲際彈道導彈似的)的我來說,哈西德的家里簡直就是光和色的大爆炸,特別是一個放在鏡框里的塑料質地的耶路撒冷金頂圣殿 像和一個壓扁了的繡著和平鴿的藍色枕頭,讓我尤其難以忘懷。(后來在隨機學院,我被教導說應當蔑視這些玩意兒。)房間里到處都是有著金色書脊的希伯萊文書籍,我當時還以為它們是譯成希伯來文的契訶夫或曼德爾施塔姆 的作品呢。房子里有一股蕎麥粥和臟內衣的氣味,顯得有點溫馨誘人。在我們從房子的前端走向后端的當兒,有幾個小男孩在我的兩腿之間跑來跑去,一個頭上裹著手絹的大胸脯的年輕女子突然從洗手間里冒了出來。我試圖去握她的濕手,她卻大叫著跑開了。這一切情景都饒有趣味,讓我?guī)缀跬浟宋以煸L的痛苦原因。
接著我聽到了一片低沉的、喉嚨里發(fā)出來的嗡嗡聲,好像有一百個八十歲老者在一起沉思默禱似的。嗡嗡聲逐漸變成了男生齊唱,唱的好像是:“A humus tov, a tsimmus tov, a mazel tov, a tsimmus tov, a humus tov, a mazel tov, a humus tov, a tsimmus tov, hey hey, Yisroel.”我聽出來了其中的幾個詞:mazel tov是祝賀用語,tsimmus是一道用搗碎了的甜胡蘿卜做的菜,Yisroel是地中海岸邊的一個主要由猶太人組成的國家。可這些詞串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我可就沒譜了。(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首歌里壓根就沒有這些詞。)
我們低頭鉆過一個低矮的門框,進入房后的附加區(qū)。這里擠滿了頭戴淺頂軟呢帽的年輕男子,他們舉著塑料杯子,手上還拿著切片黑面包和酸黃瓜。有人馬上塞給了我一個同樣的杯子,在我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了聲“mazel tov!”,然后指了指放在房間中央的一個長著兩對腳爪的浴缸?!斑@是什么?”我問我那戴著厚眼鏡的新朋友。
“A tsimmus tov, a mazel tov,”他唱道,一邊鼓動我往前走。
伏特加并沒有氣味,可我好歹是個十八歲的俄國人吶,所以幾秒鐘后我就鬧明白了浴缸里盛著的果然是這種液體,液面上還漂著點碎洋蔥?!艾F(xiàn)在你覺得到家了吧?”看到我拿著塑料杯痛飲,又用酸黃瓜驅趕辣味,興高采烈的哈西德們就朝我大喊?!癆 tsimmus tov, a humus tov,”他們唱著,一邊做著伸展雙臂向前踢腿的動作,他們碧藍的眼睛在黑色的服飾后面醉意朦朧地燃燒著。
“你爸告訴我們你在做布里斯 之前可能需要喝點伏特加,”領頭的哈西德說,“所以我們就決定開個派對?!?
“派對?姑娘們在哪兒?”我問。這是我說的第一個美式笑話。
哈西德們神經兮兮地哄笑起來。“為了你的米茲瓦!”其中一個叫道?!敖裉炷憔秃凸侥泛灱s了?!?
“哈山姆是什么?”我問。
“上帝,”他們輕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