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爾哈赤面色一寒,“不然,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定取你性命!”
說著將敕書拋在地上,身后眾人一陣驚呼,既惋惜又無奈,不知所措。
“不要呀!不要對不起祖宗——”
佟春秀凄厲地嚎叫著,雙手抓住蒙面人的刀刃,向自己胸口狠命刺下,事出突然,蒙面人想要阻攔,已然不及,鮮血四處飛濺,佟春秀倒在地上。
“春秀——”
努爾哈赤傷心欲絕,俯身搶回敕書,不料那蒙面人見失了活口,抽回腰刀,兜頭向努爾哈赤砍下。努爾哈赤身形甫起,又不知妻子傷勢如何,略一分神,躲閃不及,身后的侍衛(wèi)帕海看得真切,暴叫道:“主子快閃開!”
一掌將他推開,舉刀欲架,蒙面人怪叫一聲,鋼刀向前一推,一顆碩大的人頭飛出丈外,努爾哈赤便覺臉上一熱,帕海的一腔熱血噴濺了滿身。額亦都大吼著飛身上前,揮刀狂砍,蒙面人舞刀招架。額亦都招式威猛,勢大力沉,蒙面人震得臂膀酸麻,見幾個同伙紛紛向外奔逃,抽身欲退,努爾哈赤哪里肯舍,疾步縱到他身后,一刀刺去,正中后心,眾人一擁而上,將他亂刀砍死,等想到要留活口時已是遲了。
努爾哈赤跪在地上,將佟春秀抱在懷里,看她胸口的血汩汩流個不住,臉色慘白似紙,手足冰冷,渾身不住地顫抖,抱她進屋,放在炕上,撕了袍子給她堵住傷口。佟春秀當時已懷必死之心,出手無情,傷口刺得既深且大,哪里堵得住。急命洛漢去喊薩滿醫(yī)生,佟春秀幽幽醒來,搖頭道:“不要去了……我怕是不行了,渾身好冷……我想與你待上一會兒,說說話兒……孩子呢?
他們沒事吧?”
“你不要擔心,我將他們放在了神案下面,祖宗保佑著呢!”
努爾哈赤瞥見神案的幃布依然垂著,將案下遮得嚴嚴實實,流淚道:“只可惜,我沒來得及喊醒你,讓你受驚了?!?/p>
“都怪我給代善哭叫得累了,睡得太沉,竟沒有聽到你起來……”
眾人不忍再聽,各自嘆著氣,驀然走出屋子。努爾哈赤將她攬在懷里,流淚道:“你怎得竟那么傻!為了一紙敕書……”
他哽咽著說不下去,眼淚低落在佟春秀臉上、襟前。
“那可不是一張普通的紙,是……是祖宗留下的基業(yè),是……是你今后施展抱負的本錢。我……我小時候爺爺就手把手教我如何管家,在嫁給你之前,經(jīng)手的銀子每年也有數(shù)千兩了,我知道手頭沒錢,是什么也做……做不成的……”
佟春秀凄涼地一笑,說了大段的話不禁有些氣喘,略停了停,拉住努爾哈赤的手說:“你別攔我,我怕今后再也不能這樣與你說話了。我……”
大顆的眼淚落到她臉上,她怔了怔,又說:“你又哭了?
我最見不得你哭,你若一哭,我心里竟覺比你還難受,有時想能替你哭一番,可是……可是我卻沒力氣替你哭了。你做了建州的貝勒,這樣在我身邊守著哭泣,可不給人小瞧了?”
努爾哈赤替她撫去臉上的亂發(fā),欷?#91;道:“帶你回赫圖阿拉,本想認祖歸宗,過幾天舒坦的日子,哪里料到變故突起,禍患不斷,反而不如在撫順時陪你的工夫多,真苦了你!”
佟春秀閉上眼睛,淚水無聲滑落,她已無力抽出手來擦拭,嘶啞著聲音說:“我不覺得苦,你做的是大事,總是守著妻子兒女怎么行?
我、我只……”
她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努爾哈赤傷心地給她擦凈嘴角,佟春秀出氣已覺艱難,她大張著嘴巴,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想求……求你……千萬好生……好生看待東……東果……褚英與代善,就是他們有什么不、是之處,也、也不要……輕易責(zé)罰……今后要給東果找、找個好、好人家出門嫁了,褚英頑皮,代善才三個月……”
她眼睛直直地望著西彎道炕上的神案。
努爾哈赤知道她想看看孩子,含淚放下妻子,掀起西炕腳的神案幃布,見三個兒女睡得正香,沒有被屋外的叫喊廝殺之聲驚醒,輕輕將他們抱到南炕,推醒他們,再摸妻子的額頭已是冰涼,沒有了一絲氣息,三個醒來的兒女見父母渾身血淋淋的,驚恐得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