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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個嚴(yán)重的錯誤(3)

小大人 作者:(美)托馬斯·伯杰


同往常一樣,他們在距離車隊還有四分之一英里時,突然從懸崖那邊出現(xiàn)。人們很少遭遇一伙走在平坦地方的印第安人;他們當(dāng)然也在平地上行走,可是白人一般不會發(fā)現(xiàn)他們。即使我在紅種人當(dāng)中生活了有些年頭之后,我仍然不明白他們怎么會知道附近有別的人。對了,他們把一把刀插進(jìn)地里,在刀鞘處聆聽,但若不是獵物在奔跑,實在聽不出什么。他們有時候會在分水嶺的頂上壘起一個圓錐形的小石堆,遮掩他們的頭部,向下面的山谷中窺探??墒瞧皆且粋€接一個的鼓包,就像是凝固的海浪,你從一個鼓包上只能看到伸向另一個鼓包的中間地帶,再向外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印第安人并不是每一個分水嶺都會利用,只會挑選某一些;可是只要他們觀察,通常就能看到一些東西。

特羅伊那個在向前滾動的大車上斟威士忌的主意還沒等試驗就失敗了。那年頭的牛車,走起來一點都不平穩(wěn),大體上就像在滿是圓石的地里拖著滑橇,那種顛簸勁兒,足以把一塊面包在送進(jìn)嘴里之前,搖晃成碎片,更甭提喝什么酒了。何況,沙伊安人態(tài)度十分莊重,他們一來到我們跟前就下了馬,走過來先握手,所以我們肯定得停車了。

頭戴高頂禮帽的那個人是他們的頭目。他佩戴著一枚在簽約儀式上由政府頒發(fā)給頭人的銀質(zhì)獎?wù)?;我想那枚獎?wù)律厦媸欠茽柲瑺?總統(tǒng)的頭像。他比其他人年長,挎著一支槍管有四英尺長的舊式滑膛槍。

到現(xiàn)在我還沒有提到我的姐姐,她有六英尺高,外貌強悍,已經(jīng)二十出頭還沒有結(jié)婚,是一個長著一頭橘紅色頭發(fā)的瘦骨嶙峋的大姑娘。她跟我爸替換著趕我們的牛車,甩起鞭子來勝過任何男人,只有愛德華·沃爾士例外——他是從波士頓來的愛爾蘭人,體重有二百磅。作為天主教徒,他從來不聽我爸的布道,但也能寬容對待,因為除去他一家人,隊伍里再沒有信奉天主教的了;而別人不招惹他,是因為他個子太大了。

我那個姐姐名叫凱若琳,由于她塊頭大,又干的是男人的活兒,一路上都是男人裝束——靴子、長褲、襯衫和有一圈帽檐的帽子——盡管有人認(rèn)為這樣打扮讓她更難看了。

凱若琳生性好動,天不怕地不怕,在印第安人走近時,就從箱子上跳到地上。戴高頂禮帽的那人朝她跨步走來,左手握著舊式滑膛槍橫在胸前,同時拽著他的紅毯子不致讓它滑落,一邊伸出棕色的右手。

“很高興和你認(rèn)識?!眲P若琳說道。她比那位老酋長的身材還要大出一號,她握他的手時勁頭之大,你可以看出疼痛穿過他的帽子傳到了他的左臂,他拽著的毯子幾乎掉了。他的胸口在毯子下面露了出來,于是我便看到了他的獎?wù)?,還有肚皮上橫著的一道傷疤,樣子就像一塊鐵上的焊縫。這說明了他在白人中間的名字:“疤肚”,不過,沙伊安人管他叫“老棚皮”或者“漆雷”。但我從來都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因為那是印第安人的秘密;而如果你發(fā)現(xiàn)了那個名字而且叫了他,他至少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最壞要有十年的厄運。

“老棚皮”(此時他沒有表明身份,印第安人似乎總是對此無所謂,但往后我會多次見到他)這時從凱若琳的握手中鎮(zhèn)定下來,用沙伊安語講了幾句話,一方面是致意,另一方面則是在句中夾雜著他所知道的英語單詞——“他媽的”,“我的天”,這些都是早期移民和拉臘米的士兵開玩笑教給他的。他當(dāng)然不明白那是罵人話,就算經(jīng)過解釋他也不會弄懂,因為印第安人說話不罵人,只是有許多忌諱,如婚后不準(zhǔn)提婆婆或岳母的名字。

我爸就站在凱若琳的身邊。我不清楚是什么最讓他惱火,是那人說的罵人話,還是對我姐姐的關(guān)注,反正他當(dāng)即挺身站到我姐姐的身前,說:“如果你在找車主和這支車隊的精神領(lǐng)袖,那就是我,閣下?!?/p>

隨后他和“老棚皮”握了手。那印第安人從貼近肚皮的一個綴著珠子的小袋里掏出一張骯臟破爛的大紙,上面有別的白人草草寫下的錯別字連篇的話:

這位是疤肚他是個好印第安人不管是不是需要他一年洗一次澡在任何情況下他都不會割斷你的喉嚨只要你把槍對著他他的心和他的屁股一樣黑

你的朋友比利·B.達(dá)恩

那位酋長顯然認(rèn)為這是一封介紹信,因為在我哥哥比爾奉我爸之命讀那張紙條時,他滿臉得意的神色(所以我在前面說,我覺得我爸自己不識字;不過這事已經(jīng)過去多年,我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記得起)。

在陌生人眼里,尤其如果他們是野蠻人的話,我爸是個辦事周到的人,于是他假裝那張字條上寫的是好話,還邀請他們?nèi)锏娜硕紒砗染?,我不相信沙伊安人?dāng)時都明白了。他們可能知道“威士忌”,可我爸把話扯遠(yuǎn)了,說些什么飲料之類的話——直到特羅伊和我們的人打開酒壇,他們還沒鬧明白。要知道,印第安人都認(rèn)定腦子正常的白人不會給他們酒喝,除非有便宜可占。商人們總是把威士忌的生意留到最后,他們搬出酒壇子,然后趕緊跑掉。

印第安人先是承認(rèn)他們沒法盛他們的酒,哪怕在那早年間,一些酋長設(shè)法不讓年輕人喝酒,不過一個紅種人的首領(lǐng)只有建議權(quán),而且常常不被理睬?!袄吓锲ぁ睕]法相信,這樣的一個車隊——算上大些的男孩子一共十個男人,一半的人都沒有武器,另外只有兩匹馬和七輛坐滿十二個婦女和女孩以及八個更小的孩子的牛車——會在這開闊的大草原上請二三十個沙伊安勇士喝威士忌。要是他信了,就會在喝酒之前警告我爸,因為印第安人在這方面是很公平的。他們認(rèn)為,酒和龍卷風(fēng)一樣是一種有魔力的東西,在酒力的作用之下無論做了什么都是無罪的——要是一陣狂風(fēng)把你卷起來砸到一個人身上,把他撞倒,就沒有理由責(zé)怪你;就算你看到風(fēng)吹來了,你只能告訴那人離遠(yuǎn)點。所以,對于一個印第安人來說,他喝多了撒酒瘋的時候,他并沒有跟你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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