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裝著S君的瓶子移到了窗臺上。

那天夜里，S君開始在瓶子里筑一個復(fù)雜的巢。他一邊在屁股后面拖出長長的白絲，一邊勤奮地上下左右不停工作著，看得我和美香瞠目結(jié)舌。

“干得真好啊！”

“是呀，真厲害！”

“S君，你這本事是跟誰學(xué)的??？”

我問道。S君在縱向的絲之間縱橫穿梭著，傻乎乎地說：“這個是當(dāng)然了，我們蟲子活著的時候全都忙得很。父母根本沒空教孩子。要是有那功夫，自己就得餓死?！?/p>

說著，S君輕聲笑了起來。

“又說到死啦——嘿嘿，不吉利啊。”

我的心情極為復(fù)雜，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變成蜘蛛的S君也有媽媽呀？”

美香問道。S君細心地用腳尖檢查著絲和絲交叉的部分，愛搭不理地回答說：“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早上一醒過來，就發(fā)現(xiàn)我自己正在你們家的院子里走呢?！?/p>

“那S君是在我們家的院子里出生的了？”

“好像是這樣——啊，這里怎么松了啊……”

君一心一意地筑巢，似乎沒什么興趣跟我們說話。

“好像馬上就要弄好了。”

美香也同意我的話。可是S君看上去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沒辦法，我和美香只好兩個人開始商量今后的事情。

“不管怎么樣，要是讓媽媽看見可就壞了?！?/p>

“那要藏到哪里呢？”

“就是啊。連瓶子一起——藏到我的雙肩書包里怎么樣？我們不在家的時候，就把S君的瓶子放進書包里，反正暑假里也不用?！?/p>

“嗯，可是……我看到過媽媽偷看哥哥的書包……”

“??？什么？趁我不在的時候？”

“嗯。不過馬上就蓋上了?！?/p>

我一陣難受。雖然我的書包里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東西，但是這樣隨隨便便被別人偷窺還是覺得不舒服。

“要不這樣吧。桌子底下，右下角那個大抽屜，就放在那里吧，有鎖。好啦，這樣藏身之處就解決了。接下來，啊，對了，吃的東西怎么辦好呢？”

“在院子里捉呀，蒼蠅啊，螞蟻啊什么的?！?/p>

“那樣的東西能行嗎？我說S君，蒼蠅螞蟻什么的你能吃嗎？”

終于要搬進筑好的巢里了，S君連看都不看我們，只隨便應(yīng)了一聲：“行。能吃?！?/p>

鐘表的指針指向十點鐘的時候，S君的巢終于筑好了。巢就筑在果醬瓶中部偏上的地方，細枝末節(jié)都沒有任何紕漏。無數(shù)長長的絲縱橫交錯糾結(jié)在一起，真是完美無缺。只是，要說現(xiàn)在這個巢和三十分鐘前那個有什么區(qū)別，我還真說不出來?？隙ㄊ窍駶L雪球或是修撲克城堡一樣，只有修造的人說“完工了！”才算完成。S君心滿意足地蹲在剛剛掛好的巢的邊緣，搖晃著身體檢驗絲的強度。

“道夫君，小美香，讓你們久等啦！好啦，現(xiàn)在可以好好說話了。”

比起從前活著的時候，現(xiàn)在的S君開朗多了。

“你們不是有好多事想問我嗎？”

“有啊，很多很多。”

我把S君的瓶子從窗臺上拿過來放在地板上，自己盤膝坐下，和S君面對面。

“嗯，首先呢……”

首先自然是要問我們目前為止最大的疑問。

“S君，你的身體——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

“我怎么知道?！?/p>

君無精打采地回答道，聲音卻很尖銳。

“因為死去的一瞬間眼前一片漆黑啊。不過一般來說接下來不就是進火葬場火化，然后燒成骨灰再埋進墳?zāi)估飭?？?/p>

“一般來說就是這樣啊。不過，我問的是S君你——嗯……”

我突然想明白了。

“對啊，S君你自己是不可能知道的?！?/p>

想一想還真的是這樣。S君死后的身體究竟去了哪里S君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對啊?！?/p>

美香嘆了口氣。我也失望地垂下了頭。我們原本一直以為，只要詢問他本人，S君身體消失之謎就會全部真相大白的。

似乎是覺察出我們的態(tài)度很是異常，S君突然壓低了聲音說：“我說，你們，難道……”

君猶豫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努力尋找恰當(dāng)?shù)脑~。最后終于試探性地問道：“難道是我的尸體不見了？”

我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接著，S君“哎哎哎哎哎”地大聲叫了起來，我被嚇得幾乎跳了起來，連忙用手掌蓋住了瓶子?？墒牵琒君還是在瓶子里尖叫不停。

“安靜！S君，拜托！”

直到S君停止尖叫我才把手掌拿開。

“就是這么回事兒……”我說。

美香接著說：“S君的身體，不見了。”

君在他新家的一端沉默了一會兒。最后，終于吞吞吐吐說出了這些話。這些話就像是一周以前目睹S君吊死一樣給我?guī)砹酥卮蟮臎_擊。不，或許這一次我承受的打擊更大。

“一定是那家伙殺了我后又偷走了我的尸體……”

整個房間突然安靜了下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香。

“那么說，S君是被殺死的嗎？”

君輕描淡寫地說：“我不是說過了嗎?！苯又珠_始自言自語起來。

“那混蛋，總是干一些變態(tài)的勾當(dāng)……”

“S君，我說S君……”

總算回過神來，我咽了一口唾沫，決定確認一下最重要的事。

“S君是自殺的吧？”

君突然從瓶子里瞪著我。

“我怎么會自殺？我是被殺死的！”

“是誰……”

君堅決地說：“我是被巖村老師殺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