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森森的房間固然可怕,但是通子的反應(yīng)卻讓吉敷更害怕。這時他才第一次發(fā)覺通子有點奇怪。沒錯,通子還有其他古怪之處。吉敷的心里一旦有了這種想法,便很容易想起通子其他異于常人的行為。
通子討厭飛蛾,尤其對那種小小的蛾子更是恐懼到接近病態(tài)。討厭飛蛾之類的昆蟲并不稀奇,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蟑螂或老鼠,就算廚房里的蟑螂在她的腳旁跑來跑去,她也不會特別驚慌或大叫。
夏天的時候,如果有小飛蛾從開著的窗戶飛進來,在電燈下飛來飛去,她一定會驚恐得大叫“殺死它”。此時如果吉敷稍有猶豫,她會立刻關(guān)掉電燈的電源,直到蛾子飛出去了,才會安定下來。這確實可以說是“病”吧?而且還可以說是相當(dāng)嚴(yán)重的“病”吧?
吉敷搭乘十一點二十分函館開出的特快列車“鴻”,到達札幌的時間是十五點四十六分。然后再換搭十七點零三分開往釧路的快車“天空七號”,其間有一個多小時的等待時間。他想起牛越。以前——已經(jīng)是一年前的事了——因為藍色列車“隼鳥號”的幽靈女事件,吉敷去北海道時,曾經(jīng)受到札幌警局的牛越的照顧。牛越是個舉止優(yōu)雅,有著奇特魅力的人物。
既然來到札幌,又好久不見了,能夠見上一面也好。于是吉敷走到紅色的公用電話亭,想打個電話給牛越。但是,他才拿起聽筒,又放下了。太倉促了,所以吉敷只在車站內(nèi)的咖啡館內(nèi)喝了一杯咖啡,就上了天空七號。
因為是正月初二,列車內(nèi)相當(dāng)擁擠。車廂內(nèi)大多是穿著和服的女性乘客,有四個剃著五分頭的男子正在玩紙牌。紙牌玩膩了后,他們就拿出碗和骰子,開始擲骰子。看樣子,他們賭得很大。吉敷不想看他們,他坐在走道旁的座位上,偏著頭看著窗外的雪景。但是,那幾個人喝了酒,聲音很大,實在讓人難以忽視他們的存在。骰子在碗內(nèi)跳躍的聲音,讓吉敷想起一件事。
那時吉敷和通子剛剛結(jié)婚不久,還是個新刑警,繼中村之后,與他搭檔的是一位叫做金越的中年刑警。中年、身材發(fā)福的金越,剪的也是五分頭,有一張圓臉,夏天的時候總是穿著前胸大大敞開的襯衫,讓人看到已經(jīng)摻雜了白色胸毛的胸膛。在吉敷的印象里,他好像隨時都在擦汗,一靠近他的身邊,就會聞到汗臭味或劣質(zhì)酒的臭味。吉敷之前的搭檔是中村,他也是吉敷和通子的媒人。當(dāng)他聽說吉敷的下一個搭檔是金越時,曾經(jīng)皺了皺眉頭。當(dāng)時吉敷不了解中村是什么意思,但是,一旦和金越開始合作,他便立刻明白中村皺眉頭的原因了。
在東京的警視廳里,金越那樣的老刑警已經(jīng)越來越少了。眼前的人越是軟弱無助,他就越表現(xiàn)出威嚇的神態(tài)。面對嫌犯時,即使沒有什么有力的證據(jù),他也會毫不顧忌地把人拉進審問室,拍打著桌子,大聲逼問。但是,別以為他那是辦案認(rèn)真,他那樣不過是為了向上司訛詐出差的機會,拿點出差費去喝酒。
吉敷曾經(jīng)和他一起出差,看到他只是簡單調(diào)查一下之后,就鉆進便宜的小酒店里喝酒。對他而言,犯人的作案目的是什么,他心中早有定論。他常說:“審問就像插在咖喱飯上的小旗子,不過是點綴而已?!笨墒?,他所認(rèn)定的犯人,有一半以上是無辜的。
他的酒品也不好,吉敷有好幾次都因此覺得他很討厭。有一次他們一起出差,列車還沒有開動,金越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喝威士忌,列車離開東京車站時,他已經(jīng)醉了。記得還有一次是去松濱吧,金越從座位上站起來,說是要去上廁所,結(jié)果卻一去不回。等了半天之后,吉敷只好到隔壁的車廂找人,卻看到他好像遇到了品行不良的朋友,三個人占據(jù)了四人座的座位,正在旁若無人地擲骰子。
別的乘客都和他們保持距離,離他們遠遠的。那時金越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身上還在冒汗,可見當(dāng)時是夏天。車內(nèi)的人也像今天一樣多。他們吆喝著,對著碗擲骰子,口吐粗話的行徑完全是流氓的模樣,而其中最像流氓的人,竟然就是金越。吉敷當(dāng)時只好無奈地回座位。
過了一陣,金越擦著汗回來了。他看了一眼吉敷,突然說:“喂,借我五千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