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裝出一副不情愿的樣子,直到我的再三不肯已惹得他出言不遜,我才以一種賭氣的姿態(tài)依從了他的提議。這結(jié)果當然只能證明他已經(jīng)完全掉進了我設(shè)下的陷阱。在其后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內(nèi),他的賭債又翻了四番。酒在他臉上泛起的紅潮早就在慢慢消退,可現(xiàn)在看見他的臉白得嚇人仍令我不勝驚訝。我說我不勝驚訝,因為我早已打聽到格倫迪寧的錢財不可計量。我想他輸?shù)舻哪枪P錢對他雖然不能說是九牛一毛,但也不會使他傷筋動骨,不至于對他產(chǎn)生那么強烈的影響。他臉色白成那副模樣的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已經(jīng)不勝酒力。與其說是出于什么不那么純潔的動機,不如說是想在朋友們眼里保住我的人格,我正要斷然宣布結(jié)束那場賭博,這時我身邊一些伙伴的表情和格倫迪寧一聲絕望的長嘆使我突然明白,我已經(jīng)把他毀到了眾人憐憫的地步,毀到了連魔鬼也不忍再傷害他的地步。
我當時應(yīng)該怎么辦現(xiàn)在也很難說清。我那位受害者可憐巴巴的樣子使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露出尷尬而陰郁的神情。屋子里一時間鴉雀無聲,寂靜中那伙人中的尚可救藥者朝我投來輕蔑的或責備的目光,我禁不住感到臉上火辣辣的。我現(xiàn)在甚至可以承認,當隨之而來的那場意外突然發(fā)生之時,我焦慮不堪的心在那一瞬間竟感到如釋重負。那個房間又寬又厚的雙扇門突然被推得大開,開門的那股猛勁兒像變戲法似的,熄滅了房間里的每一支蠟燭。在燭光熄滅前的剎那間,我們剛好能看見一個陌生人進了房間,他個子和我不相上下,身上緊緊地裹著一件披風。可現(xiàn)在屋子里一團漆黑,我們只能感覺他正站在我們中間。大家還未能從那番魯莽所造成的驚訝中回過神來,那位不速之客已開口說話。
“先生們,”他用一種低低的、清晰的、深人我的骨髓而令人終生難忘的悄聲細語說,“先生們,我不為我的行為道歉,因為我這番冒昧是在履行一種義務(wù)。毫無疑問,你們對今晚在雙人牌局中贏了格倫迪寧勛爵一大筆錢的這位先生的真正品格并不了解。因此我將向你們推薦一種簡捷而實用的方法,以便你們了解到你們非常有必要了解的情況。你們有空時不妨搜搜他左袖口的襯里,他繡花晨衣那幾個大口袋里或許也能搜出幾個小包?!?/p>
他說話時屋里非常安靜,靜得連掉根針在地上也許都能聽見。他話音一落轉(zhuǎn)身便走,去得和來時一樣突然。我能夠--我需要描述我當時的感覺嗎?我必須說我當時感到了所有要命的恐懼嗎?無疑我當時并沒有足夠的時間做出反應(yīng)。大伙兒七手八腳當場把我抓住,燭光也在突然之間重新閃亮。一場搜查開始了。他們從我左袖口的襯里搜出了玩雙人對局必不可少的花牌,從晨衣口袋里找到了幾副與牌局上用的一模一樣的紙牌,只不過我這幾副是那種術(shù)語稱為的圓牌,大牌的兩端微微凸出,小牌的兩邊稍稍鼓起。經(jīng)過這樣一處理,按習慣豎著切牌的上當者將發(fā)現(xiàn)他抽給對手的常常都是大牌,而橫著切牌的賭棍則肯定不會抽給他的受害人任何一張可以計分的大牌。
他們揭穿我的騙局后若真是勃然大怒,也會比那種無言的蔑視或平靜的譏諷令我好受。
“威爾遜先生,”我們的主人一邊說一邊彎腰拾起他腳下的一件用珍稀皮毛縫制的華貴的披風?!巴栠d先生,這是你的東西?!?那天天冷,我出門時便在晨衣外面披了件披風,來到賭牌的地方后又把它脫下放到一邊。)“我想就不必再從這件披風里搜出你玩那套把戲的證據(jù)了。(他說話時冷笑著看了看披風的褶紋。)實際上我們已有足夠的證據(jù)。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必須離開牛津--無論如何得馬上離開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