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已經(jīng)是晚自習(xí),英語,我是很尊敬英語老師的。邊聽課邊把僵硬的手指放在暖氣片上暖熱。褲子有冰片掉落,又有融化的雪水順著褲角滴落。我像是掉在了河里,又冷又濕。英語老師給我一杯熱水,輕聲說,歷史老師說你去廁所去了四節(jié)課的時間,又跑哪兒玩去了。抓緊時間啊,都快高考了。而且凍壞了怎么辦,快把熱水喝了。我點頭,喝水,始終沒有把這次真得想上廁所說出口。
子恩常常會在夢里看見那片森林,只是在黑色的森林里,她從來沒有找到過他。她說,真是奇怪,明明感受到他的氣息,就在那里,卻怎么也觸不到他。在黑暗中,心里明白他的確是消失了。
他的父親是礦區(qū)有名的地霸,神秘兇狠,人們傳說他母親不明原因的死亡就是他父親所為。父親打他,殘忍地打,找不到他就吹哨子命令兄弟們翻遍整個礦區(qū)把他揪出來,然后打到他不能起床。
子恩不知道他恨不恨他的父親,他從來都不說。她只看到他打那兩個欺負(fù)她的小混混時,用腳狠狠踢他們的臉,殘忍如同他的父親。他只對她好,每天早晨把剛出鍋的油餅放在口袋里送到她的學(xué)校里,不說話等著她吃完才走,耳朵下面有干結(jié)的傷疤。她曾輕輕觸摸過那塊傷疤,覺得那是他身上的溫柔。
她的父親不允許她跟著他玩,她頻繁地對父親撒謊以和他在一起,逐漸長大的她,始終堅定地信仰他,依戀在他身邊。迷戀他隱藏在兇悍下面,來自骨子里的溫柔。
小學(xué)畢業(yè)的夏天,她跟著他去遠(yuǎn)處一個大的荒廢的礦井。他們從沒進(jìn)去過,只聽說里面洞壑交錯,很是神秘。
他從封閉的井口中找到一個小通道,帶著她進(jìn)去。里面很亂,到處都是開采殘留的煤渣。他們小心翼翼,每經(jīng)過一個岔口,他都劃下一個標(biāo)記。迷宮般的洞穴讓她興奮,沖著一個深不見底的洞口尖叫,立刻從黑暗中爆發(fā)出一個回音與她回應(yīng)。他拉著她的手,怕她丟失,在每一個岔口都會讓她選擇方向。
她問他,這里面會不會住著魔鬼?
不會,沒有的。
那我們死了以后就來這里當(dāng)魔鬼吧,她嬉笑著對他說。
你想要當(dāng)魔鬼嗎。
是啊,我們一起住在這里,誰也找不到,你爸爸再也找不到你,我就能保護(hù)你了。
他沉默。
前面又有一個岔口,她好奇地跑了過去,他拿手電筒的光線跟隨著她,她沖一個深洞尖叫的時候他突然關(guān)掉了手電筒。她立刻轉(zhuǎn)身跑到原來的位置抓到他,高興地?fù)u晃他,他卻沒有像以前那樣打開光線照她。她搖他的手,我都抓到你了你怎么還不亮燈啊。他在黑暗中說,先不開,坐下來休息一下吧。摸索著坐下,他握著她的手,長久地不說話。
你怎么了,她把臉轉(zhuǎn)向他,卻一片漆黑看不到他。
沒什么,子恩,你害怕嗎。
有一點,我們一會兒出去好嗎。
好。他說。
爸爸不讓我和你一起玩,以后也不讓。
那你呢,你要和我一起嗎。
我不告訴你,出去再告訴你,她笑。我們走吧,快開手電筒,什么都看不見,不能違反我們的規(guī)則啊。她搖他。
他一下子抓緊她的手,子恩,聽我說,我會帶你出去的,不要怕。剛才不是做游戲,手電筒不亮了,我想是燈絲壞了,沒關(guān)系,我會帶你出去的。
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感覺到他的手指冰涼。
他帶著她慢慢摸索,黑暗使他無法辨別方向,寸步難移。過去很久,仍看不到一絲光亮。他不再說話,拉著她艱難地移動。她也安靜,又感覺到他心跳的聲音。終于失望的時候,他對她說,坐下來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