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長,咱可是先說下。你這煙可不中?!焙嬋粘C情道:“你這是啥煙?一毛三一盒,還不夠丟人哩?!?/p>
“我還能沒好煙給你?”孫福林氣哼哼地劃火抽著了煙。他略一尋思,忙扭頭對徐小斌責問:“誰讓你買煙啦,啊?還買這么貴的?”
“啊。我出發(fā)前在團部服務社買的?!?/p>
“你個毛崽子的,抽什么煙?你家里老人兒不是來過電話,囑咐說不讓你亂花錢,要艱苦樸素么,嗯?把煙拿來!”說著,孫福林伸手生奪徐小斌手里的煙盒。
“哎…..?”徐小斌一閃沒躲過,急得大叫:“你當營長的,講理不講理?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不拿群眾一針一線!”
“群眾?群眾畢竟是群眾嘛!”“老爺子”得意地咧開嘴笑。
“就是。毛主席還說:‘一切繳獲要歸公’?!焙嬋障涯樕焓郑骸盃I長,給俺來顆……?!?/p>
“一邊去!”孫福林趕緊裝起香煙?!澳阆氲脗€逮(美)!”
聽胡瓔日要跟營長打賭,人們都好奇地湊過來瞧熱鬧。趙大江剛脫一劫,心中塊壘尚未化解,神情依然郁郁。他站在一邊,跟“同命相連”的四班長肖書田輕聲說著什么。圍過來的人們七嘴八舌,都笑胡瓔日吹牛;說這么大條豬,沒三五個人摁著,根本殺不了。
胡瓔日卻是一副胸有成竹、不屑一顧的傲然。他像是懶得搭理這起子人們樣的,悶頭顧自磨他的殺豬刀。
“上士”的職務是連隊給養(yǎng)員。實行軍銜制時,士兵最高軍銜是上士;連隊只有當文書和給養(yǎng)員的,才有資格被授予。后來就延習下這個習慣,將給養(yǎng)員稱為“上士”。
磨好刀,胡瓔日端來盆熱水。他往水里放了些鹽,邊攪著邊笑了道:“營長,俺連這次的施工任務,活兒可累咧。農(nóng)場每人一天只給補助半斤糧食、一毛二分錢,夠吃啥?”
“拉倒吧!”孫福林道?!捌哌B伙食還會差?你尋思我不知道,你們連今年富得流油!”
“咦!俺連有東西也拉不來,管吃不到嘴里不是?虧我留了心眼兒,跟車拉來頭豬。不的話哪兒買肉去?”胡瓔日訴苦:“營長你不知道。這熊地方的菜可貴,老百姓可刁。少給一分錢,人家一個菜葉都不叫拿走!光靠那點兒補助,弟兄們只能吃鹽水煮白菜?!?/p>
“你不是‘捂住半邊嘴,就管說住天下人嘍’嗎?你當給養(yǎng)員的,跟人家窮白話兒的本事呢?熊啦?”孫福林唬起臉斥問。
“嘿嘿,咱解放軍要‘買賣公平’不是?”胡瓔日耍賴。
“成吧。我跟團里說說,讓運輸連十天給你們送一次給養(yǎng)來?!睂O福林又瞪起眼認真道:“你小子可不能給我稀里馬虎的!你們司務長抽去籌建新兵連,這次連里的伙食就看你的了。干力氣活兒,一定要讓大家吃好,否則哪來的一膀子力氣?連里的戰(zhàn)士可還都是二十來歲的孩子。要有個吃不好、累壞了身子骨兒的,我可是不依你!”
“中!你情放心。弄這事情俺在行。”胡瓔日夸下??凇K盅劬φU5馗`笑了問:“營長,一會兒殺了豬,要不要我單給你留下豬心捎著走?”
“你他媽臭小子……”孫福林笑罵,照他屁股蛋子飛起一腳。
師里的趙科長不明就里,好奇地問胡瓔日:“為啥要單給你們營長留下豬心?”
胡瓔日笑了解釋:“都說俺營長在俺連當連長那晌,可威風、可霸道!他嘴饞,好鬧口肉吃,還特別好吃豬心。趕上連里殺了豬,他就拎了豬心到隊前問:‘同志們!七連有幾個連長?’弟兄們喊:‘一個!’‘豬有幾個豬心?’‘一個!’‘那這個豬心,我吃了?!髞斫邪碃I長吃出個‘胃虧養(yǎng)’。弟兄們的菜盤子里,這才見著有豬心了。”
趙科長呵呵笑著,指了孫福林道:“他得的那叫‘胃虧肉’!”
徐小斌卻暗生一番心思,喃喃地:“這個豬心呀,早晚得輪著我吃……?!?/p>
“你說什么?”孫福林喝問?!昂么蟮目跉猓 ?/p>
胡瓔日接口:“這話當真!七連的豬心,早晚得是俺哥倆兒的?!?/p>
“放屁!野心不小。倆兒新兵蛋子,這早晚的就想著篡黨奪權(quán)了?”孫福林好氣又好笑,揚聲叫:“七連長!你過來、過來。瞅你帶出些啥操淡兵,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啊?”
趙科長大笑地連聲贊成:“好!好!有志向,有理想!”
趙大江過來喝斥胡瓔日:“格老子巴實做你的事!講起那么多廢話?!?/p>
胡瓔日不敢再吭聲,老實了。他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表演獨自殺豬的手藝。
胡瓔日蹲下,解開捆豬的麻繩;再將麻繩一頭拴了豬的一條后腿,另一頭拴在院邊的一棵樹根上。準備好殺豬的家什,他拎了殺豬刀,開始一圈圈趕著豬繞著樹轉(zhuǎn);拴豬的麻繩便一圈圈纏在樹根上。待得繩盡,豬身貼緊樹根,他依了樹桿,一把摟住豬的下腭,將豬身別死在樹桿上動彈不得;另只手舉起殺豬刀,從豬脖子一刀刺進去。只聽“噗哧”一聲,血花飛濺,那一尺多長的刀身便齊根捅進豬脖子里。胡瓔日叫聲:“徐哥們,快拿盆接!”徐小斌忙遞上水盆,接在刀口下。豬的熱血冒出血泡,“咕嘟嘟”一股股噴泄在盆里。
胡瓔日就勢,再將刀尖向更深處猛地一挺;整只手都隨之頂進刀口,齊腕浸在奔涌而出的血水中。那豬頓時四肢痙攣、渾身猛烈顫栗抽搐。這說明刀尖扎中在豬的心臟。胡瓔日單手較力,使出吃奶的勁別死住豬頭,讓豬身頂在樹桿上動撣不得。漸漸地,那豬的四肢放緩了抽搐掙扎;最后在刀口處無力地冒了幾下血泡,那豬便血盡氣絕了。
圍觀者從旁靜靜觀看;見狀不禁咂咂稱奇,齊聲喝彩,都夸這小子果然好手段。
胡瓔日聽到稱贊更加來勁。他解了豬腿上的繩子,用大針粗線縫上刀口;然后在一只豬蹄處割開個口子,用條鐵棍捅進去,左捅右捅地貼著豬皮捅開幾條氣道。抽出鐵條,他握了刀口處,用嘴大口地吹氣。吹豬是道必須程序。不把豬吹成滾圓,難以褪凈豬毛。
一會兒功夫,胡瓔日將豬吹成了滾圓的“氣球”,才用繩兒拴死了吹氣口兒。他站起身,喘著粗氣對炊事班的人發(fā)話:“妥啦?。У健㈤_水鍋里,去、去褪毛吧......?!?/p>
是夜晚餐,聚集在七連旗下的官兵們,美美飽餐一頓香噴噴的爛燴豬雜。
整個村莊的上空,到處都飄蕩著誘人饞涎的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