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我隔壁桌的服裝編輯Kelly幾乎是同時探過頭來叫我:“親愛的,你MSN是多少?我們正在傳樓下餐廳的優(yōu)惠券,發(fā)給你一份?”我充滿感激地偏過頭,只見她低調(diào)而簡潔的馬尾辮上有一串閃閃的小發(fā)飾,尾端墜了四個字母“DIOR”。
在這幢大樓里工作了幾個月,我已經(jīng)開始習慣每天把自己收拾精致再出門;擠公交之后從包里拿出紙巾把鞋上的灰塵擦干凈再進樓;跟Frank說話時夾帶英文詞匯,比如“這個information我會盡快release”;在走廊里跟同事姑娘們聊時尚圈的八卦,甭管八卦的主角跟自己熟不熟;為了省點銀子在MSN上互相傳送樓下某家餐廳的電子優(yōu)惠券……
Kelly友情透露過我們小編輯的裝扮法則:買不起大牌不要緊,盡量挑選款式簡單裁剪流暢顏色純正少帶裝飾的衣服,總之好看而且看不出是誰家買的就行;鞋包配飾最需要謹慎,不要有LOGO,不要抄大牌們的經(jīng)典設計元素,不要廉價的鮮艷……總之要搶眼,但是不能很大街。如果要去折扣店買件大牌的什么單品,首選鑰匙扣手鏈頭飾等小飾物或者手袋。
而化妝講究的就是技巧:要透明,一定要透明!如果妝容精致得像藝術(shù)品,粉厚得看不清楚本來膚色,那么不用坐在辦公室,可以直接拖到樓下商場當專柜Sales了;臉上皮膚一定要清透粉嫩,隔離粉底什么的都不能太像刷墻,睫毛一定要根根分開并溫柔上翹,不要夸張得如同被靜電刺激得豎起來,唇膏可以沒有顏色,絕對不能讓顏色沾到杯子上等等。
我不想被這幢浮華的大樓壓倒,更不想被這個圈子的重重規(guī)則掃地出門,于是開始努力適應這種生存狀態(tài):穿女王的新衣,擠平民的公交,干打雜的活,住北漂族初級階段的隔板房。
4.
這不,周日一大早,我依然被鬧鐘活活鬧醒。因為約了人。如果不是那該死的客戶非要約一大早專訪,誰不愿意好好睡到自然醒?尤其是對于我這個瞪著電腦屏幕碼稿子碼了大半夜的女人。啊,女人,我還不太習慣被歸到“女人”這個類別,不過自從成年了之后就不好意思再自稱“女生”,怕被鄙視。
今天約的是某個法系藥妝品牌的中國區(qū)市場總監(jiān),香港人。據(jù)說是我們下一年度的廣告客戶,投入非??捎^。于是采訪、產(chǎn)品專題、網(wǎng)友試用……該用的宣傳招一樣都不能少。
灰頭土臉爬起來,化了個鬼斧神工的妝,換好衣服出門。
以前林非老是覺得我特麻煩,出門之前要在衣柜里翻半天都不滿意,早起都非得折騰到遲到。于是N次站在宿舍樓下打電話催得我不安寧。我每次都理直氣壯地頂他,你們男人哪能理解女人對安全感的缺乏?。?/p>
他總會問,衣服跟安全感有什么關(guān)系?
我總會回答,就是有關(guān)系!
他總結(jié),那你快點找你的安全感行嗎?
我也會總結(jié)性地回答一句,如果沒有電話騷擾我會更快。
然后電話到此告終,總是以室友們看不下去、自告奮勇投身到衣柜中替我挑衣服來結(jié)局。然后,還要做戲做全套,言不由衷地表揚一番,快快將我打發(fā)出門???,事實證明大學時代的同窗友誼多么純真吶。
但,虛偽是虛偽者的通行證,純真是純真者的墓志銘。如果不是當年太純真,誰能料到我跟林非的結(jié)局?
扯遠了。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開始專心致志地趕路,自動屏蔽掉回憶。如果我們可以選擇,失憶無疑是一個最好的解決辦法――但,一旦失去記憶,六年的時間可以被生硬地抽走,從此變成空白嗎?面對記憶的某一角缺席,或許比悲傷更讓人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