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根釘耙似的手臂,壓在我心口上,那樣重,直往下沉,我覺得就如同黑峽谷里強(qiáng)盜哥哥伸出的那只急切拼命的手一般,要將我拖進(jìn)流沙里去似的。我悄悄的下了床,穿上我那件破了洞的襯衫,走了出去。外面的鐵閘大門上了鎖。鐵閘很高,門上聳著三尺長黑色的鐵戟。我費了很大的勁,才翻越出去,把小腿都刺出了血。
17
下午三點鐘,臺北市熱得像一只走投無路的大癩毛狗,舌頭吊得老長,在嗬嗬的拼命喘息。陽光劈射下來,炙得人的頭皮直發(fā)痛。我到圓環(huán)江山樓去找老鼠。他在盛公的“派對”上跟我約好一同到新南陽去看《吊人樹》。老鼠要請我的客,因為前幾天他做了一票,頗為得意。老鼠住在他哥哥烏鴉那里,就在晚香玉后面一棟閣樓上,是晚香玉老鴇陳朱妹的房子。晚香玉那些妓女都在睡午覺,一間間幽暗的黑洞,有些連簾幔也沒有放下,隱隱約約看得到里面床上,躺著一堆堆黃黃白白的肉。天氣熱,那些妓女都把外衣卸了,只穿著奶罩及三角褲,透出來一陣陣濃濁的脂粉香及人肉味。我穿過走廊走進(jìn)后院,在閣樓下吹了幾下口哨,兩短一長--是我跟老鼠、小玉、吳敏我們四個人之間的暗號。閣樓上一扇窗戶倏地張開,探出一顆小頭來,老鼠笑得瞇起了眼,齜牙咧嘴。他鬼鬼祟祟回頭探望了一下,向我打了一個手勢,要我上去。我爬上一條極長極窄又暗又陡的石級,上面閣樓的門,卻是緊閉著的。呀的一聲門開了一條縫,里面頓時有人厲聲喝道:
“什么人?”那是烏鴉的聲音。
“莫要緊,是阿青?!崩鲜髴?yīng)道,向我咋了一下舌頭。他打著赤膊,只穿了一條黃白粗布的內(nèi)褲,褲帶奇長,打了一個蝴蝶結(jié),還有一頭吊到膝蓋上,甩來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