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米弗給自己做了一只火腿三明治,里面夾了兩片生菜和嫩黃瓜,仰在藤條椅上邊吃邊翻昨天的報紙,陳浩的午飯是在公司解決的,所以米弗一個人怎么著都行。因為一上午的暴曬,米弗的臉、腳面和兩條小臂都有些脫皮,微微起了幾個紅腫的疙瘩,這才想起來早晨忘了抹防曬霜,從前高溫出門前這件事總是她和貝茵互相幫忙完成的。在臥室里脫得好像兩條泥鰍,一個人臉朝下趴在床上,另一個人就把防曬霜涂抹在趴著人的背和四肢上,手法輕巧得就像在揉捏一尊石膏像。她們熟悉對方身體的每個胎記,每塊疤痕,熟悉隔著脂肪和骨骼的心臟、胃以及動靜脈的位置,熟悉體溫在不同季節(jié)里的變化,她們對彼此身體構造的熟悉甚至超過了任何一個外科醫(yī)生。
這個時候貝茵就會反復說她憎恨新加坡這個地方,因為這里的日曬讓她受不了,盡管她們的皮膚都被曬成了漂亮的奶茶色。貝茵向往的是哈爾濱、蒙大拿這樣可以看到雪幕一直白到蒼穹的地方,落了葉的刺槐和棉白楊樹下,幾只落單的羚羊沿著結了冰的蜿蜒河流和淺灘向上走,河柳光禿禿的樹梢露在雪地外面。
她們迷戀互相觸摸彼此肌膚的感覺,非常親切,就像――米弗狠狠咬了一口手中有些綿軟的三明治,使勁地想――就像,就像是在觸摸自己。
《聯(lián)合早報》和《今日報》的娛樂版都用大標題報道了港星張國榮的自殺,米弗戴起眼鏡來仔細地看,沒錯,是張國榮,她在香港時看過他的演唱會。報紙上的張國榮穿著黑色細紗的緊身衣,風情萬種地在對臺下說話,他的聲音醇厚,步態(tài)曼妙,米弗簡直就要為他鼓掌了??墒沁@樣一個愛美的人就這么沒了,如同一顆星星從星系里分離出來,劃過天空消失了。米弗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眶,把只翻了幾面的報紙塞進了書櫥的最下一格。